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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應激反應

幾乎在同一時間,我的兩隻手被不同的兩個人握住。

「玖兒,別怕!」

「小野馬,我在呢!」

可是,他們的聲音並不能安撫到我。

窒息感襲來,我張大嘴巴,拼命呼吸。

隱約聽見吾競堯低呼了一聲,「糟了,她看不見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亞叔在低問。

沒有聽見吾競堯的迴應,握著我的一隻手忽然鬆開。

緊接著,是倏然遠去的腳步聲。

我已經渾身癱軟,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像一條離開水的魚,等待死亡。

驀地,房門被撞開,有人風風火火跑進來。

到床邊,腳步聲戛然而止。

「你要做什麼?」是亞叔的質問聲,略有怒意。

沒人回答他。

「你這樣會弄壞她的眼睛!」還是亞叔的聲音,幾近咆哮。

終於,吾競堯寒聲回道,「我諮詢過醫生,沒問題的!」

「你問的是專業的眼科醫生嗎?怎麼可能沒問題?她的眼睛才受過傷,用強光照射會加重傷害的!」亞叔在怒吼,夾雜著什麼動作,扯得我的手也跟著動。

我想勸他別發怒,但是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黑暗,無盡的黑暗把我包圍!

那些魔鬼衝我齜牙咧嘴,一個個不懷好意地笑著。

男人的爆吼和女人的慘叫交織著,即將填滿我的兩個耳朵。

忽然間,就聽吾競堯無所顧忌地喊了一句,「她有幽閉恐懼症,再不用強光照眼,會窒息而死的!」

屋子裡好像瞬間安靜了下來,可我的耳中卻愈發地喧鬧。

就在我抵擋不住、準備放棄的時候,眼前似乎沒那麼黑了。

然後,有隻大手撫上我的臉頰,馨香緊跟著湧進鼻腔。

那股惡臭漸漸消散,魔鬼也不再笑了,噪聲一點點在平息。

「能感覺到光照嗎?」耳側,是吾競堯的低喃。

我依舊說不出話,但,努力頷首。

「好。」他似乎鬆了口氣,「我們一起把魔鬼趕走,好不好?」

我再次頷首。

「競堯,我來吧!」是亞叔的聲音。

沒有人迴應,但是馨香淡了。

隨即,亞叔身上的淡香完全取代了馨香。

剛剛趨向平穩的心情又開始煩躁不安,我慌亂地抬起手,在半空中摸索。

幾乎只是一瞬間,一雙大手包住了我的五指。

是吾競堯,我敢斷定是他,因為又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馨香。

我拼命反握住他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二叔,別想太多,她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男人低聲說道。

亞叔沒有迴應。

「為什麼我們不知道初玖有這個病?」是凌自橫在問。

「只要有光,她就不會犯病。」吾競堯頓了頓,捏了下我的手,「所以,她晚上睡覺都要開著小夜燈。」

「在一起生活這麼久,我竟然沒有特別留意到這一點……」亞叔的聲音有些沮喪。

三人男人忽然很有默契地收聲,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麼。

眼前不那麼黑了,再加上手指有觸感,嗅覺有倚靠,我的神經逐步在放鬆。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終於緩解許多。

恢復了思考能力,我的難過也跟著排山倒海地襲來。

這樣依賴別人,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沒過一會兒,聽見有人出了門。

然後,醫生護士走了進來。

再次做了個檢查,又給我打了個肌肉針。

沒等醫護人員離開,我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眼痛減輕了不少,終於能睜開一條縫。

可是,光感依然很差,還得靠強光撐著才能不犯病。

三個男人都沒走,一個個沉默著,束手無策的感覺。

我身上的婚紗換成了病服,應該是亞叔幫我換的吧!

忽然覺得很對不起他,——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毀了他精心策劃的婚禮,也,毀了我們的婚姻生活。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自己待會兒!」我冷靜地對他們說道。

「玖兒……」亞叔喚了一聲。

「這種時候,不會讓你一個人待著的!」凌自橫一口回絕。

然,吾競堯開口說的卻是,「我們可以出去。但,你不能做傻事!」

我衝著一個方向扯脣笑笑,「放心,我還有大事沒做呢,怎麼捨得死?」

——凌自橫在場,不方便把「大事」說得太詳細,那叔侄倆應該都心知肚明。

「二叔,我們出去吧!她現在需要安靜地思考!」吾競堯淡聲相勸。

亞叔好像猶豫了一會,站起身,叮囑道,「玖兒,現在燈光正對著你的臉,不要亂動,聽見沒有?」

我笑笑,「好。」

三個男人一起出了病房。

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深呼吸,把所有雜念全部放空。

清除雜念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我瞎了!

醫生把亞叔和凌自橫叫出去談話,我就猜到自己的眼睛保不住了。

我這雙人見人誇的杏眼,再也看不到光明,——這個現實,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除了面對,我別無選擇。

腦子裡接踵閃過很多個念頭。

但,沒有一個是尋死。

今天是我的二十歲生日,未來還應該有三十歲生日、四十歲生日,甚至是一百歲生日。

從小就命苦,好不容易享了點福,怎麼可以就此放棄!

更何況,我的命不止是我自己的,也是彩姐的。

我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她負責!

我不能讓害我的人稱心如意,更不能讓害了彩姐的人逍遙法外!

這不是自我催眠,而是因為仇恨的火苗已經開始燃燒,點燃了奇特的應激反應。

只有把全部注意力轉移到最想做的事情上,我才能拋卻失明的傷痛。

——好端端的一雙美眸,說瞎就瞎了!

能不痛苦嗎?

可如果任由痛不欲生的情緒發展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不,不,不!

我初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跟仇人拼鬥的戰場!

絕不可以窩窩囊囊地死在自傷的情緒裡!

好吧好吧,別難過,禁止難過!報仇,只想報仇!

我緊握雙拳,強逼腦子快速運轉,在想誰有可能想要我變成瞎子。

最可疑的人就是陸非煙!

這女人提到過吾競堯在睡夢中唸叨我的眼睛好看,為此,她還說過威脅的話,要讓我這雙桃花眼再也不能去勾男人!

凌語橙也很有可能找人害我,——她對我的恨意,一脈相承自傅清雅,甚至翻了倍、變了形。

那個傅湛,估計心裡的毒水也不會少,鬼才知道他會不會找機會報復我!

還有凌自橫,這個人看上去很儒雅,實則城府很深。

而且,越是這樣表面看不出端倪的人,越有可能做出瘋狂之舉,——「得不到,就毀掉」,這種事情他也有可能做得出來。

甚至就連吾競堯都有嫌疑,——他為了解除婚約,連自己的俊臉都能毀容,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看錶象,他們圍在我的病床邊極盡呵護。

誰知道底子裡是不是想第一時間打探我的傷情!

我的這些想法可能有些偏激,但,換作是誰都沒有辦法再心存善念地相信別人。

自打回了凌家,發生在我身上的風波就沒有斷過。

只不過,這次是最慘的,活脫脫搭上了一雙眼睛。

越想越激憤,——我不能白白變成瞎子!

就算我活不到一百歲,也得讓害我和害彩姐的人都死在我前頭……

沒過一會兒,房門開了,三個男人走了進來。

「玖兒,你還好嗎?」坐在床邊,亞叔擔憂地問道。

我輕輕扯脣,「哥,我餓了!」

屋子裡忽然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的聲音。

「哥,我要吃東西!」再說一遍,希望他們不會再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你想吃什麼?」聽不出凌自橫的聲音是激動還是驚訝,或者兩者都有。

我不假思索地啟脣,「水晶餃,蘇氏水晶餃。」

「行,我這就去買!」話音落地,腳步聲起。

門聲響過,我再度開口,「亞叔,幫我把婚紗送回家,然後收拾了住院用的東西帶過來。」

他遲疑著迴應,「玖兒,這些都不著急。你現在這樣,我不能離開你半步……」

不過一天時間,他的聲音變得蒼老了許多。

真是難為這個男人了!

「亞叔,請你相信,我跟其他女孩的最大不同之處就在於,我的抗擊打能力不是一般的強。」我安慰道。

「丫頭,我知道你堅強,可是……」

我打斷了他,「既然知道我堅強,就沒有那麼多『可是』。這件婚紗是我的寶貝,幫我送回去好好掛在衣帽間。還有,亞叔,你得給每位出席過婚禮的親朋好友都打個電話,就說我沒事了,請大家不必來探視,也謝謝大家的關心。」

「玖兒,你……」亞叔一時語塞。

——幾個小時前還擁有善睞的明眸,幾個小時後就變成了瞎子,這麼大的打擊,卻還能說出如此有條理的話來,我能體會到他的震驚程度。

我豎起帶著婚戒的手,「現在,我們已經結婚了,難道你不肯聽新婚妻子的話嗎?」

亞叔喟嘆一聲,「好,我照做就是。」

「乖。」我的口吻和表情跟眼睛沒出事的時候一模一樣。

「競堯,你幫我照顧好二嬸,二叔去去就回。」亞叔刻意強調了一下身份。

「放心吧!」侄子拋了顆「定心丸」。

隨即,亞叔快步出門。

房間裡靜謐了一刻,吾競堯倏然出聲發問。

「小野馬,你想說什麼?或者,你想做什麼?」聽得出,是從未有過的擔憂語氣。

我對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嫣然一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多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