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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不可饒恕的辜負

還沒站穩,渾身的衣服瞬間被打溼。

辨了下方向,我拔腿就跑。

五叔緊跟著衝出車子,上前來拉住了我。

「趕緊回去,會生病的!」他的聲音被大雨吞噬掉許多。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一下就推開了他。

然後,以從未有過的步速奔跑著。

雨水打在臉上,有點涼。

但,透著徹骨的快意。

很快,有雨水流進了眼睛裡,倍感刺痛。

我的腳步稍微緩了下來,手搭涼棚繼續前行。

五叔追上了我,再度扯住我的手臂,「先回去行嗎?秋雨太涼了,你會生病的!」

我忍著眼痛凝望他,聲音冷冽,「放手!」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略微無奈地問道。

我沒有回答,使出蠻力,甩開他的手臂,一口氣跑到了那塊墓碑前。

視線有點模糊,不得不眯眸細看。

五叔站到我旁邊,深嘆一口氣。

隨後,脫下外套,擎在我的頭頂,搭起一方小小的雨篷。

我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又把目光投在了墓碑上。

「為什麼沒有立碑人的姓名?」我提出了疑問。

「若刻上我的名字,想來並非二叔所願;至於能否刻上你的名字,總得經過你的允許才行。斟酌不定,索性空著。」他作此解釋。

我還是滿腹疑竇,「不,亞叔沒死!他以前跟我說過,如果他走在我前頭,會讓人把他的骨灰做成鑽石留給我,用另一種方式陪伴著我……」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二叔臨終前確實有吩咐,託我用他的骨灰做成鑽石送給你。不過,我實在不忍心那麼做,就把全部骨灰都下葬了。」

我立刻犀利地瞪視他,「你撒謊!亞叔被你藏起來了,是不是?你把他軟禁了,是不是?」

「玖兒,他真的走了!」說完,抿緊嘴脣,擰眉望著我。

「不!」我乾笑兩聲,「他沒那麼容易……」

話沒說完,覺得胃裡有什麼東西往上翻騰。

乾嘔兩聲,什麼也沒吐出來。

「玖兒,你怎麼了?」五叔警覺地問道。

我打著晃,直起身子,往碑前挪步。

他跟在我身後,繼續搭雨篷。

站定,亞叔的帥臉就在眼前。

機械地抬手,撫上他的美髯,熟悉的手感浮上指端。

然,他那敦厚的脣卻又冷又硬,緊闔著,再也不會呢喃出我的小名。

「你沒死,是不是?」我沙著嗓音問他。

沒有迴應。

「亞叔,你沒死,是不是?」再問,喉嚨裡梗著東西。

他依舊緊閉雙脣,淡然凝望著我。

「吾戰,告訴我,你還活著,是不是?」聲嘶力竭地喊完,我雙腿一軟,堆坐在地上。

眼前的墓穴頂蓋,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

密集的雨滴落在上面,濺起一個個漂亮的小水花兒。

我用手臂支撐著身體,緩緩爬過去,上半身趴在了頂蓋上。

「雨太大了,我幫你遮遮……」低語著,輕撫冰涼的理石表面。

眼睛有些痛,連帶著腦袋也脹得難受。

不得已,我闔上了眸子,把臉頰貼上了頂蓋。

「你啊你,在跟玖兒玩躲貓貓是吧?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調皮!」我用發涼的皮膚蹭了蹭冰冷的石面,「玖兒認輸了,你出來吧!好不好?」

迴應我的只有「嘩啦啦」的雨聲。

我的眼睛裡有東西滲了出來,「別藏了,好不好?玖兒已經原諒你了!快出來好不好,老公……」

喚出了早就該喚卻一直沒能出口的稱呼,我的心,扎痛!

「玖兒已經不記恨了,求你出來,好不好?」輕輕捶打著石面,胸中有什麼鬱結不清。

身體明明被雨水浸得冰冷,胸腔卻悶熱、憋脹。

感覺要炸裂一般!

驀地,我的身體被五叔拎了起來。

「玖兒,如果二叔看見你這個樣子,他會心痛的!難道你想讓他走得不安心嗎?」他揚著嗓子問道。

我想甩開他,沒能成功。

轉頭斜睨他的臉,看見那道因為皮膚髮涼而更加明顯的傷疤,一些往事便浮現在了眼前。

「吾競堯,如果沒有你,我不會動搖……」這句話,透著隱隱的怨。

——其實我心裡十分清楚,怨得很沒道理。

他沒有理會我的話,拎著我的細腰,準備離開。

我扭頭看到亞叔的照片,開始拼命掙扎。

實在掙不脫,便武力相向,揮手狠抽男人的耳光。

他沉下臉色,不閃不躲,由著我像個瘋子一樣打他。

雨聲中,「噼裡啪啦」的巴掌聲不絕於耳。

直到打累了,我才停下。

「為什麼不躲——」嘶吼著問他。

「如果打我幾巴掌能夠緩解你的難過,只管打便是!」他淡然迴應。

我又舉起了巴掌,卻停滯在半空中,沒有扇上去。

胸口的悶勁兒在上揚,漸漸直逼嗓子眼。

五叔察覺到了我的異樣,大手撫著我的臉頰,高聲詢問,「玖兒,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的眼神兒有些凝滯,想搖頭否認,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前傾。

慣性作用下,熱乎乎的東西從喉嚨裡湧了出去。

「噗——」一口鮮血噴灑進了雨幕。

「玖兒——」五叔的驚呼聲彷彿很遙遠。

我好像置身事外一般,不確定是不是叫我。

看見血花兒的一瞬間,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下一秒,眩暈,無盡的眩暈。

滿耳都是亞叔的告白。

「玖兒,我蹉跎了整整二十五年,直到遇見你,才知道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玖兒,這輩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氣……」

「玖兒,就算我早死,也會用別的方式陪伴著你……」

……

我的目光穿過雨幕,落在亞叔的相片上。

身體愈發地癱軟,連眼皮也支撐不住了。

最後,我對他笑著,闔上了眸子。

翻騰。

滾燙。

炙熱。

焦灼。

像在火上烤似的難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醒了過來。

然,睜開雙眼的一刻,卻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好不容易舉起乏力的雙臂,晃了晃,只能看見個影子。

「玖兒,你醒了。」是五叔的聲音。

「為什麼我又看不見了?」出聲才發覺沙啞成了煙嗓兒。

他沉吟一霎,「眼睛本來就沒有恢復好,進了雨水,引發了炎症。治一段時間看看吧,應該能好起來。」

我垂下手臂,閉上眼睛,用指肚輕撫眼皮。

暖暖的。

是亞叔的味道。

無盡的酸楚霎那間浮上心頭。

他把眼睛給了我,我卻沒有好好珍惜,這種辜負是不可饒恕的。

心裡一難受,只覺得呼吸憋悶,想咳嗽,卻有窒息感。

「玖兒,你的肺部又感染了。這回吐了血,昏迷了三天,程度挺嚴重的。」五叔頓了頓,「不管是眼睛還是肺部,都好好配合治療吧!否則,就白費了二叔的苦心。」

「他沒死!」執拗地說完,我翻過身去。

稍後,我給林姐打了個電話。

得知她暫時沒有接到別的活兒,就讓她來醫院護理我。

林姐來了之後,我就把五叔轟走了。

陸續趕來的哥哥們也都被我拒之門外,一個也不想見。

他們還算尊重我的意願,沒有強行探望。

不過,就算看不見我,也還是天天來報到。

通常,都是跟林姐打聽一下我的身體狀況。

隨他們吧,只要別來煩我就好!

——我什麼人都不想見,什麼事都不願想。

完全的封閉,才能麻痺某些感覺!

纏綿病榻整整一個月,總算自己走出了醫院。

沒有知會任何人,不想有人來醫院接我。

——之前早就吩咐林姐對出院的事情守口如瓶,所以,也沒人知道。

趕在幾個男人去醫院探望之前,我打車離開。

回到凌家,遇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凌語橙。

她的身材好像又爆了一些,但,舌頭也更歹毒了。

「喲,死野種,你還活著吶?十六歲死了老媽,二十一歲死了老公,瞧瞧你這個命,硬到了什麼程度!真不知以後還會把誰剋死呢!」猩紅的嘴脣,蹦出來的沒一句人話。

我的心,銅牆鐵壁一般,絲毫不痛。

上前兩步,逼近這個必須遭報應的女人,「照你這個說法,我住到了大宅來,你爸、你媽,包括你,很快都得被我剋死了!」

她打了個激靈,「死野種,只怕我們沒死,你先見閻王去了!」

「那就走著瞧吧!」我微微昂頭,從眼縫裡看著她,「或者,你喜歡生不如死?」

「死野種!」她外強中乾地大吼,「我要把你這個惡毒的嘴臉告訴父親,讓他懲治你!」

太好笑了,竟然還敢用凌伯年來壓我!

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粉臉上!

她先是一愣,捂住臉頰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之後,伸手就要打回去。

我毫不猶豫地掏出了口袋裡的蝴蝶刀,「來啊!想毀容就試試!」

——尼瑪,從此後,休想再讓我隱忍分毫!

小賤人立刻被嚇住,罵了幾句難聽的話,腳步匆匆地離去。

我收起刀子,撫著心口窩上了樓。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喘息良久,終於平復下來。

隨後,拿出手機,撥通了鍾冶的號碼。

甫一接通,他就急忙問我,為什麼出院也不告訴他一聲。

我打斷了他,口吻有點寒涼,「冶哥,幫我找一個人。」

他稍事一怔,轉而鄭重回應,「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