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池魚滄海心

初雪這天，池禹森帶著方小魚搬進了離翠微雅郡只有幾百米之遙的「滄海小築」。

這是一套前後都有院落的三層別墅，名字是池禹森取的。

站在院門口，望著門楣上的仿木質匾額，小魚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池魚滄海心……」呢喃出聲，眼中騰起了水霧。

「傻瓜！」他在她耳邊輕語，「我就知道你會懂……」

回頭望著他的臉，她吸了下鼻子，「我不是傻瓜，我是池太太，池太太若是傻瓜，那池先生也不會聰明到哪兒去了……」

他微微昂首，臉上雖仍鋪著冷色，目光卻是溫和的。

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她轉身抱住了他，「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嗎？」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擁緊了她，嗓音低沉，「是的魚兒，這就是我們的家！」

「森少，雪大了，進去吧！」方齊雲不得不打斷了他們。

池禹森點點頭，擁著方小魚走進院子。

方齊雲在原地打了個愣，稍後，跟了上去。

大概是圖清靜吧，他們只請了三個傭人，——快六十歲的徐嬸負責家裡的衛生，五十歲的老佟是廚師，四十多歲的老常是司機。

森少還讓方齊雲提了一臺新車，作為滄海小築的代步工具。

方齊雲把傭人們召集起來，見過主人家之後，就各自下去忙活自己的事兒了。

池禹森看出小魚面帶疲色，就抱著她去了二樓的臥室。

她也不反抗，偎在他的懷裡，昏昏欲睡。

當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傻丫頭，竟一點都不認床！」蓋好被子，捋著她額際的亂髮，他涼著聲音說道。

就這麼呆呆地坐在床邊，凝眸看著她。

有敲門聲輕輕響起，他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房間。

走廊裡，方齊雲在門口候著。

「怎麼了？」池禹森略有不快地問道。

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很不喜歡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

「森少，老爺子讓你回個電話。」方齊雲自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快，但，職責在身，不能馬虎大意。

池禹森皺了皺眉，「知道了。」

卻又轉身回了主臥房，並未去書房打電話。

方齊雲站在門外，擰眉望著門板，好半天，才拖沓著步子離開。

回房後的池禹森直接躺到了床上。

為了不影響方小魚休息，他沒碰她，就那麼直直地盯著她的眉眼，心事重重地看著。

她似乎做了不開心的夢，先是蹙著眉頭，接著扁了扁嘴巴，最後，竟「嚶嚶」地啜泣著。

他趕緊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揉著她的背，安撫著。

終於，她醒了過來。

看見他就在跟前，她眼裡的淚水立刻湧了出來。

「怎麼了？」用大拇指指肚拭去了她的淚痕，他啞聲問道。

「夢見爸爸了……」抽了一下鼻子。

他一愣，心慌起來，「看見他的樣子了嗎？」

小魚想了想，搖搖頭，「沒有。只有那麼一個場景，亂糟糟的很多人，有人告訴我，爸爸摔死了……」

他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嗯，當年車禍很慘烈，你爸爸，被撞飛，摔出去很遠……」

之所以這麼說，為的是迎合她夢中的「摔死」一詞。

卻沒想到，勾起她更多的傷心情緒。

「森，我想去看看爸爸媽媽，好不好？」她抹了把眼淚，楚楚可憐地問道。

他多想拒絕，可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好，找一天，我帶你去看他們。」含糊其辭地答應，希望過後她能忘掉。

「就今天吧，好不好？」她卻迫切地馬上就想去。

他瞥了一眼窗玻璃，雪花還在飄舞。

「不行，外面還在下雪，你的身體虛弱，不可以出去受冷風吹。」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著涼了。

「那，明天，就明天吧！」揪著他的衣領，不停地哀求，「今晚雪就停了，明天帶我去好不好？大不了，我多穿點就是了……」

他只得答應。

她終於露出了笑靨。

晚上，小魚入睡之後，池禹森離開臥房，去了方齊雲的屋子。

方齊雲住在二樓離樓梯最近的房間，跟在池宅的位置是一樣的。

「森少，這麼冷的天帶她去墓園，能行嗎？」這是方齊雲的第一個想法。

「行不行也得去，拗不過她。」池禹森臉色凝重，「你確定墓園那邊沒什麼紕漏？」

方齊雲點點頭，「放心吧森少，一切早就安排妥當。墓碑上的名字都是杜撰出來的化名，魚父的照片是本尊，魚母沒有用真實的照片，就是怕萬一哪天她們有了見面的機會，會嚇壞小魚。」

「好。明天你也一同去！」即便有了十足的把握，池禹森的神色還是平和不起來。

「森少，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事？」方齊雲是擅於察言觀色的人，自是能夠感覺得到。

池禹森沒有說，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房間。

他走後，方齊雲扭頭看向沒來得及收起的小瓷瓶，目光又寒冽起來。

——————

當天夜裡，雪停了。

第二天上午，暖陽高照。

即便如此，小魚還是被迫穿上了長身兒貂絨大衣。

老常驅車把三人送到墓園裡，他們下車後還要走一段臺階。

幸而方齊雲早有準備，帶了把掃帚。

於是，他走在前面掃雪開道，池禹森抱著方小魚不遠不近地在後面跟著。

待來到「方氏夫婦」墳墓附近，兩個男人已經渾身大汗。

小魚卻顧不得跟他們道謝，被放下後，就怔忡著撒目四周。

根本不用別人引路，她自己就走向了父親的墓前。

墓碑上寫著「方齊臣」的名字，——魚父的真實姓名中有個「臣」字，池禹森就在杜撰的名字裡加進了這個字。

望著墓碑上年近四十的男人，方小魚淚如雨下。

雖然這是失憶後第一次來到父親墓前，她卻覺得跟照片上的這個人親得要命，又好像是多年未見的樣子。

「爸爸……」喃喃著，她跪在了墓前，把懷裡抱著的鮮花放在上面。

方齊雲見狀，想要過來攙扶，卻被池禹森給攔住了。

「隨她去吧……」

雖然墓碑上的名字是假的，他們卻想辦法把魚父的骨殖遷了過來。

女兒跪拜父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跟身體狀況並不衝突。

「爸爸……，爸爸……」小魚哭泣著，一遍遍呼喚父親，心裡懊惱得要命，怨自己丟了記憶，竟想不起跟爸爸在一起時的任何事情。

伸手，撫摸著照片上的人，觸手可及的涼，親情卻溫柔了她的心。

在父親墓前跪了好一會，她又扭頭看向隔壁的墓碑。

上面刻著「王雅玉」三個字，照片是個三十多歲的清雅女子，看起來竟跟她有相似的神韻。

然，她卻沒有到近前去，而是呆呆地凝望著。

「叔叔，為什麼爸爸媽媽沒有葬在一塊？」她的意思是，既然他們是雙雙離世的，怎麼沒有葬到一處墓穴裡呢？

方齊雲一愣，看向池禹森。

當初他也是力主兩個人「葬」在一處的，是森少堅決反對。

問其緣由，只說魚父是堅決不會希望跟那種女人「葬」在一起的。

眼下小魚問起來，方齊雲只能說出之前就編造好的理由。

「是這樣的，車禍當時，你父親就離世了，而你母親還搶救了一段日子。本以為你母親能夠活下來，就先安葬了你父親。誰料後來你母親也……」

這個理由不是很能說服人，但，小魚不疑有他，認為叔叔的話一定是真實可信的，根本沒有多想。

在墓前待了近一個小時，池禹森上前把小魚扶了起來。

「我答應你，會經常帶你來看他們，好不好？」他實在是心疼她的身子骨。

小魚扁了扁嘴，「好。」

又回望了一眼父母的墓碑，眼中再度湧出了淚水。

方齊雲遞過來帕子，池禹森接過，幫她擦了擦小臉。

隨後，又抱著她離開。

依舊是方齊雲走在前頭開道，因了下臺階不安全，他們特意繞遠走了一段緩坡路。

兩個男人一心想保護好情緒低落的小魚，並不知道在一輛擦肩而過的車子裡坐著的人將他們看了個仔仔細細。

回到滄海小築，小魚一直提不起興致，晚飯沒怎麼吃，早早就上樓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她還是怏怏的，很沒精神。

池禹森給她測了體溫，比正常值稍微高一丁點。

本來他想留在家裡陪她的，公司卻有事要他親自處理。

沒辦法，只能讓方齊雲好生照顧小魚。

出門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要方齊雲每隔一小時就給她測一次體溫。

一旦發現有異常，務必趕緊給馮老打電話。

方齊雲也再三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她，池禹森這才急匆匆去了公司。

中午，處理好事務，連工作餐都推了，他又心急火燎地回了滄海小築。

然，才進院，就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早上老常送他到了公司後，明明已經開車回來了，院子裡卻看不到車子。

風一樣地進了門，正好碰上方齊雲下樓。

「車子呢？」池禹森寒聲問道。

「送馮老去了……」方齊雲只說了一半話，問話的人就已經飛身上樓去了。

望著池禹森的背影，方齊雲滿眼滿臉全是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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