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當家主母
小年的前一天早上,齊家老大齊復然親自登門造訪。
——今年的小年聚會輪到齊家做東,他特意前來相邀。
要說這齊家,是「凌、吾、陸、齊」四個家族中最低調、最深謀也是最不容小覷的。
幾十年前,齊家率先趕闖海外市場。
經過三代人兢兢業業的努力,已經成績斐然。
雖然有了實力,齊家卻從未忽視過跟其他三家的聯繫。
每有團聚的活動,他們都會舉家回國參加。
若不是吾奕欣立志不婚、陸非煙早有歸宿,而凌語橙又擺不上臺面,他們甚至很想跟其他三家結成姻親。
不為別的,「歸根思想」所致。
從齊家三個兒子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齊復然、齊思然、齊宗然。
寓意為:復而思之,不忘本宗。
在陸非煙的婚禮上,五叔和思昂哥都表明了要跟陸家絕交,齊家自然得站出來做「和事佬」。
遂,小年聚會就是個最好的由頭。
齊復然表明來意之後,五叔不置可否地轉頭看我,「二嬸兒,這件事得由您來拿主意。」
我瞪大雙眼望著他,「為什麼是我?」
「因為您現在是吾氏的當家主母。」他的脣角驟起水樣波紋,眸光明亮,「侄子我負責賺錢養家,二嬸兒您負責管理內務。家庭聚會隸屬內務,由二嬸兒做決定,是理所當然的。」
我擰起了眉毛,——他的話,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內」的意思麼?
可問題是,吾院的內務也從來沒有讓我管過呀!
現在又整出個什麼「當家主母」的頭銜,這是唱得哪一齣?
見我發愣,齊老大鄭重開口,「二嬸兒,復然誠意邀請您和競堯出席明天在盛宴酒店舉行的家族聚會。」
透著那麼的誠意滿滿。
然,我還是搖搖頭,「復然,很抱歉。我現在處於守喪期,不宜參加此類活動。」
理由不用多,一個就夠了。
齊老大並不勉強,失望地點點頭,「嗯,這一點,我能理解。」
「至於競堯要不要去,全看他自個兒的意思。」緊接著,我把自己跟五叔摘開。
——嘁!真當我是榆木腦袋啊?
什麼「當家主母」,什麼「負責內務」,不外乎是為了跟他這個吾氏「當家人」的名頭相匹配。
聽了我的話,齊老大又看向五叔,「競堯,你的意思呢?」
五叔毫不遲疑地拒絕,「復然,很抱歉,你這趟白來了。作為侄子,在小年這種日子,是該陪在自家長輩身邊的。所以,明天的聚會我也去不了。」
喲呵,藉口很動聽嘛!
齊復然先後碰了兩顆軟釘子,又待了會兒,訕訕地起身告辭。
作為待客之道,我和五叔雙雙送他出門。
車子載滿了失望,絕塵而去。
天空有些陰沉,不冷,是將要下大雪的徵兆。
在街門外站了片刻,五叔搭著我的肩膀,半擁我回了院子。
「你為什麼不想去聚會?」穿過垂花門,我緩下了腳步。
他撇撇嘴,「所謂的家庭聚會,本就意義不大。大家各懷心思,要麼是顯擺自己的發展勢頭,要麼是尋找合作機會,哪有什麼真情實意。這次凌家受難,一下就看出了人情冷暖。交情若是真好,不在這種形式上!」
「嗯,有道理。」我頷首認可。
他抬手揉揉我的發頂,「這些都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是,小年,對你來說是個很悲傷的日子。我不想在你難過的時候去看別人嬉笑逢迎!」
我懂他的意思,莞爾一笑,抿脣不語。
午飯後,天降大雪。
我無心調香,站在睡房窗前,望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發呆。
冬雪,見證了我生命中的兩次劫難。
彩姐過世,是在一個大雪天。
孩子離開,也是在雪天。
同樣的,冬雪也見證了兩個男人對我的情意。
那次暴雪,五叔為了救我而出車禍,差點丟掉性命。
還有,亞叔在第一次玩雪時,向我傾述了內心的脆弱和渴望。
回首之前的五年時間,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
人生啊,真是應了那句話,——明天和意外,永遠不知道哪個會先來……
望著院子裡滿目的素白,倏然很想置身其中。
念頭一旦冒出來,是怎麼都摁不回去的。
遂,穿好輕便的羽絨大衣和雪地靴、戴上手套,出去踏雪。
積雪很厚,已經沒過了鞋面。
捨不得踩踏平整的雪地,我貼著牆根緩緩而行,繞到了抄手遊廊裡。
撣了撣身上的落雪,摘下帽子,凝望著紛紛繁繁的飄雪發呆。
驀地,垂花門傳來響動。
我下意識閃身,躲到了廊柱後面。
偷眼觀瞧,但見五叔從門外走了進來。
——早上送走齊復然沒多久,他就出門去了公司,忙得連午飯都沒回來吃。
他本來是腳步很急的,走了一段路,戛然站下。
放眼眺望一番,便開始在雪地上瘋跑。
真跟發了瘋似的,繞著圈子狂奔。
唉,潔白平整的雪面,就這麼被糟蹋了,有點可惜。
我收回目光,靠著廊柱,從口袋裡掏出耳機,塞到耳朵裡,用手機聽歌。
選了一首應景的老歌《飄雪》,單曲循環播放。
聽著聽著,耳機忽然被拿掉。
轉頭看去,帥氣的男人就站在身旁。
他的額頭上有汗珠,整個腦袋騰騰地冒著熱氣,顯然是劇烈運動的結果。
我拿出紙巾遞過去,他卻沒接,顧自把耳機塞進耳朵,信口咕噥著,「……幹嘛聽這麼傷感的老歌?」
不想解釋,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緣由。
抬手,幫他拭掉額上的汗,為了掩飾小小的不安,動作有點粗魯。
男人脣角帶著弧度,默不作聲地掏出手機,停止播放,纏好耳機線,再把手機塞回我的口袋。
一系列連貫的動作做完,拉著我的手,走出遊廊。
稍後,在垂花門附近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我仰望著他,不解地問道。
他站到我身後,扳著我的雙肩,令我正視前方。
鋪開目光,我吃驚地微張開嘴巴。
——偌大的院子裡,驚現一組漂亮的圖案。
一顆稍微小點的心半壓在相對大些的心上,兩支平行的羽箭穿透了兩顆心。
整組圖案,都是由腳印踩成的。
有點……悸動。
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圖案上是兩支箭,——不都是一箭穿心嗎?
五叔又一次讀到了我的心思。
「心心相印,必須要兩廂情願。所以,是兩支箭穿兩顆心。」琴音在我耳側縈繞。
哦,原來如此。
——一箭穿心,是一見鍾情;兩箭穿心,是兩廂情願。
雪太大了,沒多久,「雙箭穿心」圖案變淺,直至消失不見。
我低頭看了一眼,五叔的半截褲子和兩個鞋面全都是雪。
於是,矮下身子,用手套拍撣著。
他卻不以為意地把我拉了起來,幫我戴好了帽子。
「想玩雪,是不是?」溫暖的手指捏著我的臉頰,說話聲有點發狠,是那種帶著寵溺的狠。
我茫然點頭,心裡卻想:你能同意嗎?
結果,他用行動給了我答案。
——顧自跑開,遠遠地,搓了一團雪丟過來。
投得很準,直接落在了我的帽頂。
因為帽子厚實,一點也不疼。
雪團炸開,也炸裂了我的玩心。
咬了咬嘴脣,我直通通地衝了過去。
五叔有點吃驚,傻愣著,貌似小無措。
我以極快的速度跑到他跟前,迅速蹲下身子。
當他意識到我是來報仇的時候,已經被我用一招「掃堂腿」給絆倒了。
——這是鍾冶教我的,他說,實力相差懸殊的時候用這招,重心低,穩定性高,再加上出其不意,一定能把站著的人幹倒。
這不,五叔稀裡糊塗地趴下了。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一個鷂子翻身,穩穩地坐在了他的腰上。
不作任何停頓,抓起兩把雪就往他的衣領裡塞了進去。
小樣兒,敢用雪團扔姑奶奶,就讓你嚐嚐「灌雪脖」的滋味。
安靜了不到兩秒鐘,他忽然爆笑出聲,「哈哈哈……」
是那種開心到不能自已的笑。
我也「咯咯」笑著,一時興起,回手對著他的屁股拍了一下,「駕!」
五叔稍事發愣,喊了一聲「坐穩了」,隨即,緩緩支起了手腳。
「幹嘛啊?你要幹嘛?」我慌忙伏在他背上,雙手摟住健壯的身軀。
「別怕,你試著直起身子,乖!」他沉聲說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聽話,竟然按照他說的去做了。
雙臂撐著平坦的後背,穩穩跨坐在結實的腰上,雙腿收緊,宛若騎了一匹矮小的蒙古馬。
「咴兒……,咴兒——」他逼真地叫了兩聲,四肢著地,在大雪中跪行。
心中一酸,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經常看見鄰居家的小孩被父親這樣馱著玩耍。
而身為私生女的我,連類似的美夢都不敢做……
「小玖兒,我願為你當牛做馬,生生世世,夜夜朝朝——」五叔的長吼衝散了我的難過。
骨子裡潛藏的野性又洶湧澎湃起來,我揚著嗓音發問,「馬兒,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五叔歡快地迴應,「咴兒——,我要帶著小野馬去尋找水草豐美的大草原……」
語畢,快行,馱著我,奔跑在雪地上。
我高舉雙臂,歡暢地尖叫著,宛若在馬背上顛簸而行。
大半圈下來,轉彎時一個不穩,乍然跌落「馬」下。
仰望雪空,隨手拍打著鬆軟的積雪,我恣意地大笑不止。
俄而,男人的俊臉懸在我的眼眸上方,遮住了簌簌落下的雪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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