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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番外 九五-15

玖兒不知,她的眼淚已經砸到了吾戰的心坎兒上。

他的疼,比她的更甚。

——之前他承諾過幫她處理,承諾過會讓她滿意,可現在,卻不得不面對一個悲傷的結局。

去法國陪她一年的美好祈願,已然就此破碎。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失信於最在乎的女人,愧疚、無奈、痛惜。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不言不語。

回到三進院,吾戰把玖兒抱到床上去休息。

疲憊不堪的玖兒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吾戰待她睡安穩便出了屋子,獨坐在紫藤長廊下發呆。

滿樹的莢果,一串串,如同他的心事。

坐了會兒,吾戰起身回了屋子。

心情沉悶地準備好午餐,輕著腳步去了臥室。

玖兒已經醒了,正痴痴地望著天花板。

「丫頭,餓了吧?」吾戰走過去,半趴在床上,柔聲問道。

——一言一行,與慈父無異。

玖兒的眼仁兒在眼眶裡左右擺了擺,「老爹,孩子留不住了,是不是?」

吾戰悲慼地點點頭,「嗯。」

「那,打掉吧……」沒說完,兩行熱淚順眼角滑落。

吾戰遲疑了一霎,伸出手,用指肚抹擦著玖兒的淚水,「乖,別哭!打掉就打掉吧,老爹伺候你坐月子。」

玖兒微微搖首,闔上了美眸,「十年前你伺候過我一次,十年後就不麻煩你了……」

「閨女……」吾戰喚了一聲,卻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難道要告訴她,他願意伺候她一輩子嗎?

雖然是心裡話,卻永遠都不可以再從他口中說出去。

——他不可以再以愛之名來難為她了!

俄而,玖兒睜開了雙眼,轉頭看過來,「老爹,給我弄口吃的吧!」

吾戰忙不迭地點頭,「準備好了,午飯都準備好了,我現在就給你端來!」

「不,我要去餐桌旁跟你一起吃。」說著,費力地起身。

吾戰幫她穿好鞋子,兩人去了餐廳。

吃飯的時候,玖兒破天荒地給吾戰夾了兩次菜。

每一次,吾戰都是溼著眼眶吃下去的。

隱隱地,他覺得她這是要離開了。

果不其然,吃飽喝得,放下碗筷,玖兒恬然開口,「老爹,我得走了。」

「去哪裡?」已經猜到了去處,他還是問了一句。

玖兒莞爾一笑,「當然是回家。」

「家」字刺痛了吾戰的神經,他臉上的肌肉抖了抖,什麼都沒說。

曾幾何時,他和她之間有過那麼一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只可惜,陰差陽錯的,那個「家」沒了。

又坐了片刻,玖兒站了起來,「老爹,我走了。你放心,這不是永別,以後我們還會見面的。」

吾戰抿脣頷首,跟著起身,「走吧,老爹送你出門。」

玖兒卻把雙手搭在他的肩頭,令他又重新坐好,「別送,我不想哭著離開。」

吾戰強扯微笑,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玖兒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把他的笑容撫平,「老爹,你要乖!」

語畢,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房門開關之後,吾戰趴在了桌子上。

雙肩和後背頻頻微聳,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而決絕離開的玖兒,看似很堅強,走出房門的那一刻還是紅了眼睛。

難受歸難受,她的步伐絲毫沒有停滯,繞過房側,出了子母鐵門。

循著高高的院牆踽踽而行,額頭上的虛汗不停地往外冒著。

走了一半路,玖兒不得不停下來,扶著牆邊休息片刻。

攢了點力氣,繼續往前走。

好不容易到了吾院街門口,穩了穩神兒,玖兒抬手摁響了門鈴。

稍頃,順哥打開了門板。

一見到玖兒,這個中年男人竟然流出了眼淚。

「少奶奶,您可算回來了!堯少他差點把命丟了……」說了半截兒話,就開始擦眼淚。

玖兒倏然記起在羅先生的候診室聽到那些人議論的事情,心跳頓時像狂躁的鼓律。

她潤了一下乾涸的嘴脣,有些艱難地發問,「他怎麼了?」

順哥抹掉眼淚,以手勢請她進門,「前天,堯少牙疼得厲害,吃了藥,然後又喝了酒,結果引起了那個叫做……」

玖兒接過了話茬,「雙硫侖樣反應。」

「對!」順哥拍了下頭,「就是這個可怕的反應……」

「人沒事兒吧?」玖兒強打精神問道。

——她當然知道人沒事兒,否則,吾院門楣上早就掛上素花了。

順哥好像看出她臉色不好,趕忙又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洗了胃,打了針,這兩天總算緩過來了不少。好在鍾爺派人堵住了媒體的嘴,否則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玖兒沒作聲,心說:離滿城風雨還差那麼一點兒,人盡皆知而已!

慢著步子,被順哥送到了垂花門,——若非必要,大管家是不可以隨便去二進院的。

獨自行走在院子裡,雖然只隔了五六天,玖兒卻覺得彷彿一去經年。

未作猶豫,她先去了東廂房,——回來了,自然要知會他一聲。

房間裡卻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樣子,好像有些日子沒人住了。

玖兒踟躕片刻,出了門,前往西廂房,去看那兩個寶貝疙瘩。

結果,同樣沒有人影。

心裡有些發慌,她幾乎轉頭就跑,跌跌撞撞直奔正房。

剛一進門,隱約聽見客廳裡傳出兩個兒子的稚嫩童音。

玖兒放輕腳步走過去,透過虛掩的門板傾聽裡面的談話聲。

「父親,別難過,你玖兒會回來的……」是久喜在說話。

「久喜,我覺得他玖兒不一定能回來……」是久福的聲音。

「久福,為什麼覺得他玖兒不能回來?」是久喜在發問。

一陣短暫的安靜過後,久福微微揚起嗓音回答,「久喜,父親一定是惹他玖兒生氣了!他玖兒一般不生氣,生氣了不好哄!」

這孩子太早熟了。

接踵而至的,是粗粗細細的三聲嘆息,和在一起,有些沉重。

玖兒又站了片刻,待到裡面再沒有要對話的意思,便推開了房門。

地毯上,五叔領著兩個兒子席地而坐,前後左右散落著數不清的樂高積木。

聽見門聲,爺仨幾乎同時望過來。

幾乎同一瞬間,臉上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驚訝,彷彿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玖兒……」

「媽媽……」

「媽媽……」

三個大小男人差不多同時回神,差不多同時喚了一聲。

玖兒彎下腰,衝兩個兒子張開雙臂,「久喜久福……」

孩子們紛紛一骨碌爬起,撲過來,在媽媽的懷中哭作一團。

玖兒心疼地抱著倆娃,也跟著流下了淚水。

娘仨正沉浸在重逢的感慨之中,就聽五叔嗓音低徊地叫了一聲「玖兒」。

兩個孩子立刻像被點了穴似的止住哭聲,抽噎著凝視媽媽的臉。

依舊是久喜先開口,「媽媽,你五叔很想你……」

「媽媽,你五叔很可憐的……」久福跟著敲了一記邊鼓。

說罷,兩個兒子離開了媽媽的懷抱,各自回頭看了老爸一眼,然後手牽著手走了出去。

玖兒強撐著直起了身子,想去沙發那邊坐會兒。

然,路過五叔的身旁,被他抱住了雙腿。

他把面頰貼在她的褲子上,一動不動。

玖兒最先感受到了他臉部的溫度,旋即,有什麼東西打溼了褲子,熱熱的溼氣浸到了她的腿部皮膚上。

她能體會到他的心情,也能夠理解他的反應。

可是,她真的好疲憊,已經快要站不住了。

「坐下說話,行嗎?」她輕聲問道。

五叔立刻鬆開了她,飛快地起身,抱著她去沙發那兒坐好。

敏捷的動作、強健的力道,根本不像是剛剛擺脫雙硫侖樣反應的人。

落座之後,五叔給玖兒倒了一杯溫水。

玖兒稍微喝了一點,潤潤喉嚨,為待會兒的談話作準備。

「這幾天你去哪裡了?」五叔按捺住了急迫的心情,沉聲發問。

玖兒含混地回答,「出去待了幾天。」

——她絕對不會把吾戰供出來,永遠也不會!

經歷過這件事情,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女人不可以完全依賴誰,但也不必完全拒絕別人的幫助。

畢竟,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不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她沒有細說去處,五叔也沒有勉強追問。

沉吟片刻,他輕嘆一聲,「玖兒,我……去做了男性方面的全面檢查。那個手術,是真的失敗了,所以你才會懷孕。」

玖兒一點都不意外,因為自己從始至終都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聽五叔這麼說,不過有點心酸而已。

又一陣短暫的沉默,五叔緩然發聲,「玖兒,你的狀態比幾天前更差了,不如早點把孩子拿掉吧?」

小心翼翼,商榷的口吻。

說完,準備好迎接玖兒的決絕反對。

孰料,她的反應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頑固。

「聽說你吃了牙痛藥又喝了酒,導致了雙硫侖樣反應,是嗎?」不似關心的語氣,只是單純地問詢。

五叔的神色稍微發窘,「唔……,喝酒時忘了吃過藥,一時大意了……」

「現在沒事了嗎?」玖兒接著問道,純粹的明知故問。

五叔馬上回應,拍拍自己的胸口,「鏗鏗」作響,「沒事了,全好了。」

「那就好!」玖兒把目光迎了上去,「明天陪我去把孩子拿掉吧!」

五叔愣了好幾秒鐘,然後才頻頻點頭,「嗯……,好,明天我就陪你去。」

玖兒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黝黑深眸,「不過,我還有個要求。」

五叔的喉嚨有點發緊,輕咳一聲,遲疑地問道,「什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