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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番外 九五-23

穩定心神之後,玖兒把車子開出了車庫。

她現在必須要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說一些話。

否則,她真的會活不下去。

半路上,停車買了一束大紅色康乃馨,然後,直奔「承澤古園」。

沒錯,玖兒是要去看望母親。

這個時候,她的滿腹委屈和滿腹難過,只能說給彩姐聽。

跪在彩姐的墓前,玖兒的情緒幾乎崩潰。

十幾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對母親大吐苦水。

之前什麼難事都不跟母親說,是怕她在下面跟著惦記、擔心。

今天,玖兒再也忍不住了!

——如果不把心事悉數說出來,她真的會痛死。

「媽……,媽……,我得跟五叔分開,可我真的捨不得他,心痛得要死了……」

甫一張嘴,玖兒道出了內心的傷痛。

只說了一句,已然淚如雨下。

哭了好一通,擦乾淚水,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玖兒對母親娓娓道來。

「之前,五叔疑心我懷了別人的孩子,即便我難過得要命,卻沒有狠下心來離開他。

聞到他身上沾了基調濃郁的香水氣味,我的心都要痛碎了,還是不捨得跟他分開。

心裡明明彆著那麼重的勁兒,可是,我對他的愛卻不曾減少分毫。

後來,他以我的身體不好為由、要我打掉那個孩子。

為此,我逃出了二進院,甚至想要逃到法國去把孩子生下來。

在那種情形下,我也只是想跟他分開一段時間暫時冷靜冷靜,仍然沒有想過要離婚。

再後來,孩子保不住了,不得不拿掉,為此,我經歷了一場生死劫。

在ICU病房,思昂哥悄悄告訴我,五叔為了保住我的命,向老天爺跪地叩首,許出去了十年的陽壽。

不管這是不是所謂的迷信,我的心真的被燙到了。

從ICU轉到高級病房,五叔對我體貼周到地照顧著,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可是嬌縱使然,我表面還是跟他賭氣冷戰。

為的不過是小懲大誡,讓他以後再也不敢輕易疑心我。

偏偏那個傻瓜,一改之前的性子,甘願隨著我的節奏,也跟著像個悶葫蘆似的不言不語。

陰差陽錯的,在吾戰最後一次給我送飯的時候,被五叔撞了個正著。

分明是我理虧在先,然而,因了五叔的不信任和質疑,再度勾起了疑心孩子身份那件事,我又跟他發生了齟齬。

五叔捨不得動我,一怒之下打了吾戰。

說真的,我並沒有心疼吾戰,反而覺得那一拳其實是打在了我的心上,因為那是五叔再一次的對我不信任。

就這樣,前趕後湊地,把五叔填到我心裡的那份溫暖給徹底澆涼。

我知道五叔也很生氣,滿心以為他不會再管我了。

天曉得,他怎的又像個沒事人兒似的照顧起了我。

一天二十四小時,事無鉅細,幾乎不眠不休。

我不是木頭,能不感動嗎?

那一個星期,我們倆雖然表面上不說話,可是都在暗地裡觀察彼此。

偶爾,目光碰撞在一起,我的心,跳得就跟揣了只頑皮的兔子似的。

那是一種異樣的感覺,像……傳說中的初戀情懷。

儘管五叔本就是我的初戀,但,他在我的情竇尚未開透的時候便強攻強奪,因此我並未嚐到過那種青澀的味道。

我計劃著,等回了家,養好身體,一定要反守為攻、搶情奪愛,讓他也嚐嚐被人劫掠的滋味。

然,出院的當天早上,一件事情打碎了我的美夢。

彼時,冶哥和思昂哥他們還沒到,五叔獨自去辦理出院手續。

我一個人留在病房裡,醫生和護士來查了最後一次房。

醫生臨走的時候,我多嘴唸叨了一句,——像我這樣病怏怏的身體,是不是要活不長啊?

孰料,相處了二十來天的醫生竟然怔了一下,隨即回道: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當下。

他的回答無異於變相肯定了我的話,——我會短壽。

好奇心驅使,我追問醫生,以我這種屢次發病的經歷,最長能活到多少歲。

他什麼都不肯說,搖搖頭,帶著護士離開了。

我不甘心,追到醫生辦公室去纏磨。

大概是被纏煩了,醫生皺著眉頭告訴我:按照你的心肺衰竭程度,三十五歲吧!

就這麼一句話,瞬間把我打入了地獄!

之前我雖然戲言猜測自己會不會「活不長」,其實心裡想著怎麼也能活到五六十歲。

到時,就算我沒了,總歸是陪了五叔二三十年。

真的沒想到,餘下的時間竟然只有短短六年。

醫生說完,方意識到失言,支吾著要我相信醫學越來越昌明,一定會有好的治療辦法。

「哎呀,『三十五歲』這個預言只對我說說就好,千萬不要再跟別人說了哦!」只愣了一下神兒,我便若無其事地迴應醫生。

我甚至在笑,很不在意的樣子,仿似並不相信他的話。

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他並沒有危言聳聽。

我自己的身體,心裡多少也是有點數兒的。

每次暈厥,跟瀕死差不多。

或者,彌留之際的感受也不過如此吧!

沒人能體會到我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一抬頭,便看見五叔從遠處走了過來。

我多想奔過去,撲到他懷裡痛哭一場。

可是我不能!

如果他得知我還有六年的壽命……

不敢想象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我只知道,不能告訴他,不可以告訴他。

除了按兵不動,我沒有別的轍。

回到家裡,望著兒子們稚嫩的笑臉,一想到無法陪伴他們長大成人,我不免悲從中來。

可是我不能哭,不能讓五叔和孩子們知道我只有幾年的活頭。

為了恢復理智,我強令自己回憶這短暫的一生。

從五六歲剛懂事的時候開始,一直到我正在呼吸的那一秒鐘。

但凡能記得起來的,每一瞬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我的腦海裡一幕幕掠過。

到最後,我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很幸福的。

最偉大的媽媽、最優秀的男人、最可愛的孩子,我全部擁有。

作為愛的回報,我要為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做好打算。

為了不讓他們看到我日漸衰弱直至枯槁而亡,我只能提前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

孩子們都好辦,他們總會長大,總會模糊掉對媽媽的記憶。

即便將來有所想念,也只是一時的。

而五叔,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人。

他對我的疑心,還有他身上的香水氣味,都無法令我萌起恨他之心。

而我的短命,卻不得不令我生出與他分別之意。

我必須與他大張旗鼓地決裂,讓他對我徹底失望,這樣才能順理成章地走出他的世界。

短短几天,我強迫自己無限放大他的欠缺之處,為自己編造了劇情,逼自己全情入戲。

和預想中的一樣,聽到我提出離婚,五叔的反應很是強烈。

可是我捏著他的七寸呢,——給他下跪,乃至於以命相抵,這是最卑劣也最管用的招數。

果不其然,五叔不忍心看我受苦,只得同意離婚。

望著他的孤孑背影,我心疼得想衝上去抱住他的腿,不讓他離開……

好佩服自己啊,我竟然忍住了!

因為,我愛他!

今天早上,當我化好妝、準備再次入戲的時候,五叔已經走了。

他寫下了滾燙又淒涼的留言,還有那為期兩年的感情期限。

我能體會到他的愛有炙熱、多濃烈,可是,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去迴應。

還要再演兩年戲!

用這兩年的光景,極盡所能地令五叔厭惡我,傾盡所有地給孩子最深沉的母愛,是我所能做到的最有意義的事情。

剩下那三四年,我願一個人躲到陰暗的角落裡等死。

無悔,無憾。

呵呵,冶哥在電話裡罵我作。

作為旁觀者,他說得一點都沒錯。

那麼好的五叔,我窮盡此生都再也遇不到了。

我明明有苦衷,可是什麼都不能跟冶哥解釋。

甚至,還要態度惡劣地跟他頂嘴。

鍾冶,何嘗不是我在這個世上所記掛的人呢!

為了做足全套戲碼,我只能對不住這位好哥哥了!

事實上,我對不住的人有很多,最對不住的就是愛我如命的五叔。

我們之間,兼具愛與被愛,我卻沒能陪伴他走完這一輩子。

媽……,我真的好想五叔……,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碎了……

我好怕自己有一天永遠地閉上了眼睛,記憶全失、知覺全無,再也不能回想出他的樣子。

可是,我更怕被他看見我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我不要讓他親自為我的生命倒數。

媽……,給我點力量吧,讓我熬過這兩年。

沒準兒,在我和五叔正式離婚的第二天,我的生命就走到了終點。

我不能讓他親眼看見我死去,我要讓他厭惡我、放棄我,這樣,他才會去接納別的女人。

以五叔的眼光,他的下一任妻子肯定會比我好,他們也一定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甚至可以篤定,五叔未來的新妻會待我的兩個可愛兒子視如己出。

如此,便足夠了。

媽,你再耐心地等我兩三年,我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漫長的獨白過後,玖兒再度啜泣不止。

人常說,多情總被無情傷。

豈不知,無情才是最難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