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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番外 九五-28

初秋的海邊,風很硬,裹夾著極不友善的涼意。

五叔已經站了好一會兒,卻不覺得冷。

可是,他不得不立刻回到車旁去。

因為鼻血又流了出來。

熱流從鼻孔湧出,滑過嘴脣,險些滴落在衣襟上。

小潔癖使然,五叔不免蹙起了濃眉。

彎著腰往回疾行,一路灑下了點點滴滴的殷紅。

打開車門,取了紙巾盒,一張接一張地往外抽紙,不停地擦抹翻湧而出的鮮血。

用了差不多大半盒紙巾,終於,流血止住了。

一通折騰下來,五叔略顯狼狽地伏在車門上。

緩了一會兒,拿著紙巾盒,坐到車裡。

然,並沒有發動車子,而是扭頭望著海邊的某一處沙灘發怔。

那裡,是小野馬送他「生日禮物」的地方。

帳篷裡發生過的事情,他幾輩子都忘不掉。

今天是小野馬的生日,他卻無法投桃報李地送她一份生日禮物。

或許,以後連到這裡懷念過往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喟嘆一聲,五叔仰靠在了頭枕上。

驀地,手機響了起來。

看都不用看,一定是鍾冶打來的。

——自從前幾天換了電話卡,只有鍾冶知道這個號碼。

五叔隨手劃了「接聽」,放到耳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拿下來看了看,屏幕漆黑一片。

應該是沒電關機了。

他卻懶得充電,隨手把電話扔到副駕駛座位上。

——鍾冶打電話無非是老生常談,除了治療這個話題,不會有別的事情。

誰能想到一個做過社會老大的人竟會那般磨嘰,也算是奇葩一朵了!

關機反倒更好,樂得耳根子清靜。

靜坐了片刻,看看時間,五叔打開電腦,處理了一些相對較為緊急的集團事務。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能不管吾氏。

以前,是為了先輩的囑託。

現在,是為了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

承上啟下的作用,不容小覷。

忙活完,五叔又陷入了沉思。

即便想了這麼多天,腦子裡還是亂的。

驀地,耳鳴打斷了本就混亂不堪的思考。

他把兩個食指插進耳朵裡,試圖阻止那令人煩躁的鳴叫。

奈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那麼「嘰嘰吱吱」地響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自行緩解。

五叔把指頭從耳中拿出來時,額頭已經沁出了汗珠。

這種鬥爭已經進行了好多天,他卻從未勝利過。

濃濃的沮喪感瀰漫而出,這是兩個月以來第一次這麼明顯地感受到負面的情緒。

大概,跟獨處有關。

五叔無奈地搖搖頭,不期然瞥見了腕上的鐲子,眸光便被定住了。

昨天忘了把小野馬的手鐲給打開,——離了婚,就不該再用任何形式去牽絆她。

一想到昨天,五叔的心緒又開始起伏不定。

表面那麼鎮靜地去找她離婚,其實心臟已經撕成了碎屑。

在他提出當天就去辦手續的時候,能感覺得到她很是意外。

心願達成,她該歡欣鼓舞的,不是嗎?

可是,他卻在她臉上看見了傷色。

沒錯,就是那種被傷害之後的難過表情。

儘管稍縱即逝,還是被他給捕捉到了。

他有點小竊喜,——原來小野馬多多少少還是不捨的。

遑論是捨不得他還是捨不得他們的婚姻,都令他心懷安慰!

為此,原本狠不下心的他騰起了決絕到底的動力。

本來他是要把大部分的財產都轉到她名下的,當然,兩個孩子也歸她。

他知道她愛孩子,不亞於愛他。

令他吃驚的是,她竟然要求淨身出戶。

什麼都不要,包括孩子。

他實在鬧不清她是怎麼想的,甚至懷疑她的身子裡住進了別的狠心女人。

沒有過多地置喙,他遂了她的願。

事到如今,只能這樣愛她了。

愛她,就放了她。

徹底放手。

五叔又嘆了一聲,拿起手機,充電。

甫一開機,蹦出來一條信息。

是鍾冶發來的。

「堯哥,對不起,我說漏了,思昂聽出了端倪。」十分簡潔的一句話。

五叔擰起濃眉,心說:唉,思昂那張嘴……

稍感無奈地放下手機,他鑽出車子,倚在車旁,袖手望著海天相接處。

天色略微比方才暗了許多,打西邊飄過來大片的烏雲,形狀千奇百怪。

望著天邊的雲彩發怔,他的腦子裡全是那個嬌俏的身影。

真的太想她了……

又站了一會兒,五叔駕車離開了海邊。

沒有回「金侶衣」,而是去了小別墅。

玖兒把這棟房子過戶給他之後,他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做了裝修。

因了定期讓人來打掃衛生,隨時都可以住進來。

坐在沙發裡,五叔把離婚證書放到邊几上,直愣愣地盯著它發呆。

沒過多久,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猶豫了兩秒鐘,五叔接了電話。

「堯哥,我頂不住了……」鍾冶張嘴便是洩氣的口吻。

五叔倒是沉得住氣,淡然發問,「怎麼了?」

「思昂的嘴啊,鬆得跟褲腰似的。他把自己的猜測跟時若說了,時若就不管不顧地給玖兒打了電話。」深嘆一聲,嗓音壓得更低,「我現在躲在四樓男衛生間,玖兒就在外面堵著呢!怎麼辦啊?」

五叔抿脣想了想,「小冶,你會演戲麼?」

鍾冶一愣,「演戲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能讓那丫頭不再關注我甚至是對我徹底死心,你我之間的兄弟就還有的做!否則……」沒有再說下去。

「否則什麼?」意識到聲調提高,鍾冶趕忙又壓低嗓音,「一邊是兄弟,一邊是女神,我左右為難知道嗎?」

五叔輕哼一聲,「你若是能站在我這邊,對你的女神沒壞處。」

鍾冶還想說什麼,沒等開口,衛生間門就被砸得山響。

旋即,玖兒在外面高呼:「鍾老大,你給我出來!」

五叔全都聽得清清楚楚,脣角不禁露出笑意,——他就愛小野馬的這股子辣勁兒。

「堯哥,不說了,我得趕緊出去,否則你女人能把衛生間給拆了!」鍾冶急聲說完,就要收線。

「等等,別掛電話!」五叔喊住了他,「你把手機放到口袋裡,我能聽見你們的對話。」

鍾冶短嘆一聲,「好了好了,我出去了,你別說話啊!」

語畢,把手機放進上衣口袋,匆忙驅動輪椅到門口,打開門鎖走了出去。

走廊裡,玖兒抱著雙臂,歪頭看他,「說,五叔怎麼了?」

鍾冶剜了一眼在旁邊等著上廁所的幾個員工,旋即,眯著笑眸看回玖兒,「丫頭,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咱們去辦公室。」

說罷,顧自驅動輪椅往電梯口行去。

玖兒沉下臉色緊隨其後。

二人進了六樓辦公室,鍾冶拉著玖兒,讓她在沙發上坐好。

「現在可以說了吧?」玖兒不悅地問道。

一早上,時若偷偷在電話裡告訴她,五叔好像出了什麼事情。

具體是什麼事,就不得而知了。

掛了電話,回想起五叔昨天主動上門要求辦理離婚手續,玖兒愈發覺得確有蹊蹺。

於是,她急忙驅車前往凌家大宅。

揪著凌老二的衣領一頓逼問,他只說是從鍾冶嘴裡探聽出來的口風,別的什麼都不清楚。

玖兒知道,有嫂子在,哥哥是絕對不會撒謊的。

於是就饒過他,轉奔「金侶衣」。

結果,鍾老大跟她藏貓貓,四處躲避。

他真是低估了她在「金侶衣」的地位。

雖然平素不經常過來,但還是有人願意主動站到她的隊伍裡。

分分鐘有人告密,她便把他堵在了四樓男廁。

現在面對面待著,看他還怎麼躲閃。

被玖兒一問,鍾冶都不敢正眼看她,「丫頭,你讓哥……說什麼啊?」

砍個人都不帶眨眼的老大,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笨嘴拙舌外加唯唯諾諾。

玖兒長長地吁氣,「告訴我,五叔怎麼了?」

「堯哥?他很好啊……」用的若無其事的語氣,可是明顯不夠真實。

「鍾老大,你能不能不要挑戰自己的弱項?」玖兒抬手戳戳他的腦門兒,「別忘了,你一跟我撒謊,臉上那塊肉就會微抖!」

鍾冶趕忙摸摸雙頰,「有嗎?抖了嗎?」

玖兒倏然起身,雙手搭在他的輪椅兩側,逼近他的臉膛,喘息著厲聲發問,「鍾老大,我再問你一次,五叔,他怎麼了!」

鍾冶竭力向後仰著,「丫頭,不要靠得這麼近!哥雖然身體殘了,心裡還是會想入非非的……」

——這話可不只是給玖兒聽的,電話那頭的醋罈子才是重點的傾聽對象。

「別跟我嬉皮笑臉的,趕緊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玖兒的樣子十分焦灼不安,隨時翻臉的節奏。

鍾冶覺得火候到了,便正色回答,「他能怎樣?還不是欲擒故縱想要挽回你的心。」

「什麼意思?」玖兒有些不解,——離婚也算欲擒故縱嗎?

鍾冶裝出鄙夷的樣子,「他想先跟你離婚,然後詐病博取你的同情,最後再跟你重修舊好……」

「等下!」玖兒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望著義兄,「如果他真想博同情,直接詐病就好,為什麼要跟我離婚?」

鍾冶支吾了一下,「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要跟你離婚?」

玖兒咄咄逼人地質問,「鍾老大,我從六歲起就管你叫哥,是跟在你屁股後面長大的!你這麼撒謊騙我,難道良心不會痛嗎?」

鍾冶抿脣看了她幾秒鐘,徹底敗給了那雙清澈的大眼睛。

「行了行了,哥錯了!」說著,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指了指發亮的屏幕,然後遞給了玖兒。

玖兒把電話放到耳畔,那邊很安靜,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沙著嗓音喚了一聲,「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