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冷音

湖色晴好，水光瀲豔。

沈天辰端著杯子，一雙眼只在趙萱臉上掃了幾個來回，只當她是個尋常舞姬，索性腕上一抖，故意將酒灑出來不少，趙萱一慌，捏著帕子就去擦，卻被沈天辰暗暗握住了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捏了幾下。

趙萱臉上一紅，心裡委屈，堂堂相國家的小姐居然被人光天化日的輕薄，但眼前這位也不是旁人，她又不能發作，只得陪著笑臉，再續上半杯酒。

她一雙眼仍往蘇羽身上瞟，只見他單手執杯，側著臉與四皇子高覺在講話，高覺神情認真，似乎很認同他所說的，蘇羽反倒一臉的輕鬆，隨意飲酒的樣子，更顯瀟灑。

不光是她，偌大一艘畫舫，似乎所有的未婚女子們都聚在一起，個個衣香鬢影，眉目傳情。

「想什麼呢？」沈天辰突然在她臉側輕輕問了一句，趙萱猛然回頭，差點觸碰到他，不由嚇得手一抖，將半壺酒都倒在了他身上。

高陽皺眉，剛要招手叫宮人過來，卻見沈天辰悠悠笑道：「無妨無妨！再讓人拿些酒來！」

趙萱嚇得有些呆了，只能手忙腳亂的去擦，沈天辰似乎很享受她慌亂的樣子，嘴角微微勾著一抹壞笑，反而挺起胸膛讓她亂擦一氣。

高陽看在眼裡，並未做聲，孟汐見周圍的人都看著她，發出鄙夷的笑來，不由起身，想上前去提醒趙萱一聲。

不料袖子一沉，史太后轉頭笑眯眯的看著她：「這世間有句話，叫做好了傷疤忘了疼。」

孟汐想到自己無辜失去的孩子，眼中一沉，還是坐了回去。

只見高婉盯著她，冷笑一聲：「聽聞蘇夫人前段時間身體抱恙，未曾問候，不知現在如何啊？」

「多謝公主掛心！」孟汐礙著史太后，淡淡道：「郎中說要好好調養。」

「那真要聽郎中才行了，以後這種人多的場合，蘇夫人還是少出現的好，都知道你是個病秧子，萬一再出些什麼事可就不好了。」

高婉冷笑，句句敲在孟汐的心上，她並不生氣，靜靜看著她；有些恨，她是註定不能忘的，但與蘇羽相處了這麼久，她知道，不管做任何事情，時機很重要。

「你看著我做什麼？哪句話不對麼？」高婉存心找茬，剛說了一句，只見半空裡一聲疾響，一枚小小的暗器擦過她的耳側，直直釘入了船頭的畫欄上。

下一秒，突然從船底翻起兩個黑衣人來，抽出軟劍，直直衝了過來。

孟汐來不及反應，蘇羽已經一個閃身衝到了她面前，將她護在懷裡。

她心裡一陣感動，只見那邊安遠寒順手將桌上的果盤扔了過來，身形一閃，護在了太后身前。

孟汐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神，此時高婉正抓著他的袖子失聲尖叫，原來在生死攸關的一瞬間，他心裡想保護的人，還是高婉。

安遠寒一愣，以他的本能反應，肯定是先保證太后的安全，再去捉拿刺客，身為大將軍，那一瞬，他考慮到的是全域性的輸贏。

黑衣人一劍刺偏，第二劍朝著四皇子高覺而去，蘇羽拉著孟汐撲倒在地，躲開攻擊，這才起身又去拉高覺。

此時高陽也衝了過來，可惜今日酒宴，並無人帶著武器，兩個人赤手空拳，自然拿手持長劍的刺客無可奈何。

高覺一張小臉嚇得煞白，哆嗦著向後退去，只見一名刺客眼中一凜，將長劍向著他身前狠狠揮出，孟汐眼見蘇羽離刺客那麼近，顧不得許多，直接擋在了他的身前，只見劍風掃過，高覺和她都被長劍劃出了一道口子。

高覺捂著肩膀，直接嚇昏了過去，而孟汐背上一道血印，只聽一時間尖叫聲四起，落水驚逃的不計其數，散落了一地的宮花，而下層的人們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趙萱與沈天辰離得相對遠些，她見孟汐去擋了那一下，背上滲上血來，也不免捂嘴驚呼了一聲。

她沒想到這個病秧子居然會捨命去保護蘇羽。

此時沈天辰一聲呼哨，只見從下層閃身跳上來一名女子，鬢邊帶著朵青色宮花，身形敏捷，面上蒙著一塊青紗，打扮的十分低調，她自袖中抽出一柄匕首來，直接迎了上去。

一名刺客與她交手不過兩個回合，便被挑開一道口子，另一名刺客見狀，劃出一記一虛招，直接帶著同伴跳入水中。

周圍亂成一團，這時才有人帶著守兵衝過來，那名女子卻並不追趕，隻身守在沈天辰身旁寸步不離。

高陽痴痴站在原地，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沒了聲響，他一雙眼死死盯著那名女子，心裡卻似萬箭穿心。

好好一場荷香宴居然這樣收場，太醫手忙腳亂的將高覺扶到一旁，發覺只是皮肉傷，而孟汐也是一樣的，雖然見了血，卻傷得並不深。

太后被嚇得神情凜然，說不出話來，高婉陪著一起坐著步輦走了。

太后身邊的巧玉指揮著宮人們帶客人出去，由苑外的馬車送他們回去。

馬車在官道上飛奔，孟汐靠在蘇羽身上，顛簸時牽動背上的傷口，她不由倒抽了口冷氣。

「你不覺得今天的這場意外，有些蹊蹺麼？」孟汐咧了下嘴，又道：「那刺客的力道像是拿捏的剛剛好，看似那樣凶悍的一記殺招，居然只是一點皮外傷？」

蘇羽沒有做聲，而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傷口。

「好痛！你幹什麼？」孟汐怒氣衝衝的看他，只見他眸中似有烏雲翻滾，板著臉說道：「不痛的話我怕你不長記性！」

「剛才什麼情況，你衝上來做什麼？」蘇羽隱隱有些發怒：「不要命了麼？」

「你吼什麼？萬一你死了，以為我會獨活？」孟汐冷冷看著他：「蘇羽，你小看我了！」

「你也小看我了！」蘇羽輕嘆一聲，撫過她的臉：「萬一那些刺客是真的，你早就沒命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說那些刺客是假的？」孟汐滿面狐疑。

蘇羽皺眉：「剛開始我也嚇壞了，但後來發現刺客在四皇子面前只是虛張聲勢。」

「可是四皇子也受傷了啊？」孟汐一雙眼瞪得圓圓的。

蘇羽瞥了她一眼：「高覺受的傷可能比你還輕，當時若不是你擋在我身前，怕也不會挨這麼狠一下。」

孟汐這才回想起來，如果真想取高覺性命的，蘇羽抱著她那時，早可以直接下手了，但是卻沒有，非要在人前狠狠來一下，的確是有些假。

「你可知道，剛才那一下，嚇得我魂都飛了！」蘇羽將她攬在懷裡，幽幽道：「想起來至今還有些後怕？」

「這麼想起來，好像上次我落水你也是這個反應！」孟汐搖了搖頭：「沒誠意！」

「上次說說而已，這次是真心的！」

「原來你是這種人！」

回到太傅府，蘇羽剛扶她躺下，便聽阿舍來通報，說高陽來了。

蘇羽交代了一聲，便匆匆去了書房。

高陽坐在他的書房裡，正玩弄著鎮紙的紫檀小獸，見他進來，問了句：「夫人沒事吧？」

「沒事！太醫幫她處理過傷口了！」蘇羽看他：「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宮裡如何了？」

「宮裡還能怎樣，太后好手段，一場騷亂，不過雷聲大，卻連個雨點兒都沒見著。」高陽將小獸放回桌上，一撣錦袍，笑道：「亂成那樣，居然還能瞬間將人清了個乾淨，你說這算破綻百出麼？」

「她哪裡在乎這些？」蘇羽冷笑：「這下有文章好做了，刺客趁著荷香宴對四皇子下手，這個鍋卻不知道會由誰來背？」

「我估計十有八九會找上大皇子高遠。」高陽思忖道：「太后與林貴妃因為後宮爭鬥，失和已久，她主動退讓搬去梅苑，此番提起立儲之事，歷來廢長立幼都是大忌，如今趙皇后膝下無子，而林貴妃所生的大皇子自然是她的攔路虎。」

「一石二鳥，既陷害了大皇子，又顯得四皇子被人嫉恨！」蘇羽搖了搖頭：「這個女人，還真是棘手。」

「接下來她就等你在朝堂上推波助瀾了，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你的意思呢？」蘇羽望著他：「我倒覺得四皇子是個不錯的人選。」

「戚妃家裡沒什麼背景，不過憑著容貌出眾受到皇上的寵愛，太后將她捏在手裡，她藉著太后晉升為妃，本來就沒什麼可顧忌的，如果是林貴妃，將來只怕是麻煩更多。」高陽悠悠一笑：「且讓她再得意一陣子吧。」

蘇羽起身替高陽倒茶，卻見他盯著蘇羽腰間笑道：「你這荷包倒有趣，上面繡了什麼？」

蘇羽低頭，笑道：「還有誰，我家那個傻乎乎的小娘子繡的，她說我名字中有個羽字，便繡了一段鳳尾在上面。」

「鳳尾？」高陽大笑幾聲，低低道：「她怕是低估了你許多。」

說著他接過茶碗，一飲而盡，揮了揮衣袖：「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聚春園，皇家最大的驛館，高陽和沈天辰都住在這裡。

聚春園裡分別有春夏秋冬四個別苑，春苑依花而建，夏苑臨水而建，秋苑依山而建，冬苑則藏在一片小樹林中。

高陽住在夏苑，而沈天辰和他的隨從們都住在冬苑。

他回到夏苑，靜靜等到天黑，拿出一張雕弓來，走了出去。

只見他繞到冬苑的行館後，張弓搭箭，對著屋頂連射三箭。

片刻，只聽疾風過耳，方才他射出去的羽箭，又被射了回來。

「出來吧！」他不躲不閃，對著箭來的方向低吼一聲：「冷音，我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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