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反水

月冷花靜，太傅府，孟汐親自打著一爐香。

蘇羽進來，見她剛剛合上爐蓋，雲母片被烤得微溫，沁出一陣涼涼的藥香來。

「今天這麼有興致？」蘇羽在她對面坐下，看她不緊不慢用鵝毛掃去青瓷爐邊上的香灰。

「反正也不想出門，就在家裡找點樂趣打發下時間。」她抬頭看著他笑笑：「其實你不用刻意派人來保護我的，越是這樣，我會變來越來越沒用的。」

「我知道自己忙於政事，如今陪你的時間太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沒有別的意思，而且花離這個人極為沉穩，你莫看他總一付毫無干勁的樣子，其實相當的可靠。」

「我知道，在家裡靜靜呆了幾天，我也在想，為什麼總是我被盯上？」孟汐盯著透過香爐鏤空的爐蓋，嫋嫋升起的香菸，淡淡道：「我習慣了依賴你，就漸漸變懶了，很多時候，自己居然也沒發覺。」

「發覺什麼？」蘇羽見她半乾的頭髮挽在腦後，一身素色衣服襯得人纖塵不染，不由微微露出笑意來：「有我在你身邊，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從江墨變成孟汐，我發現一個人身份變了，性格也會跟著一起改變。」她單手托腮，望了眼窗外，又道：「也許是這些年來經歷的事情太多，所以現在感覺性子變得越來越平淡了，但是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萬一突然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呢？我卻什麼都不會……」

「傻瓜！」蘇羽伸出手指在她額上點了一下：「你這個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我想幫你！」孟汐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其實那晚你和寧王在書房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也猜到了！」蘇羽淡淡道：「我沒想到你醒了，會來書房找我，有些話並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我知道！」孟汐輕嘆一聲：「那天我去望江閣，一個人站了許久，回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情，這個世上有些事情都有因果，正如慈心師傅說過的那樣，因緣際會，並不是我想躲就能躲開的。」

「寧王這個人，應該是變了，藏了太多的心思，已經不是當初我認識的那個高陽了！」蘇羽嘆了口氣：「其實你那時頭疼，不是生病，而是有人向你下蠱，我怕你害怕，所以沒有告訴過你。」

「下蠱？」孟汐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那是什麼？」

「是蜀地那邊的一種巫術，通過蠱惑之術來控制他人的精神，甚至是取人性命。」蘇羽看著她的眼睛，又道：「那時你眼中有一道淡淡的豎線，也是陸郎中的確有些本事，才能診出你並不是惡疾，而是中蠱。」

「我只知道不管是巫蠱還是厭勝之術，總是有人而為之，到底是誰要對我這樣做呢？」孟汐倒抽一口涼氣，自己當時只覺精神恍惚，居然渾而不知被人種了蠱。

「我懷疑一個人！」蘇羽遲疑了一下，說道：「會不會是高陽？為了將來用你來牽制我？」

「我知道是誰！」孟汐低頭，小聲道：「那天在水月庵，安遠寒對我說有人在幫他，所以我覺得很可能是安遠寒希望用這種辦法，讓我回到他身邊。」

蘇羽腦中靈光一現，突然冷笑道：「我懷疑高陽，你懷疑安遠寒，有沒有想過，很可能是這兩人聯手了呢？」

「我不敢說，怕影響你的判斷，畢竟你和高陽之間，藏著些許我不知道的東西。」孟汐低聲說道。

「我不是要瞞你，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話，會比較安全。」蘇羽起身坐到她身邊，用手攏住她的肩：「放心吧，將來時機到了的時候，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嗯！」孟汐淡淡應了一聲，心裡還是微涼了一下，原來同床共枕，並非彼此之間沒有祕密。

聚春園裡夜涼似水，冬苑裡屋頂上一聲輕響，傳來幾聲布穀鳥的叫聲。

片刻，冷音如同暗夜中的貓兒一樣翻上了屋頂，看著靜靜坐在一角的花離。

「你來這裡，是專程來找我的？」冷音目光如霜，脣角卻不由自主的彎了彎。

「幫我一個忙可好？」花離笑笑：「不會讓你違背那個人的。」

「你先說來聽聽。」冷音向他走近，靜靜盯著他，花離轉頭看他，月光照在他的側臉，乾淨清冷，兩個人站在一處，既有相同疏離的氣質，又有同樣清泠泠的一雙眼神。

「那個人讓你保護了沈天辰，定是已經和西越小王爺達成了共識，讓西越在背後支援他奪位，事後許諾了什麼。」花離淡淡說道：「你也該知道我家少主，並不在乎你們背地裡動的手腳。」

「你既然都知道，又想跟我說些什麼？」冷音淡淡道：「讓我背信棄主的事，最好提都不要提。」

「非也！」花離悠悠一笑：「你不是見過蘇夫人了麼？我要你去刺殺她！」

「你再說一遍？」冷音挑眉：「看來背信棄主的人是你！」

「三天後，皇上會在飛花苑裡款待沈小王爺，到時候太傅也會出席，你只要……」

花離悠悠說完自己的計劃，冷音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師哥，原來你竟是這樣的人？」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今日才看明白？」花離臉上看不出表情來。

「我那天只是隨口那樣說而已，我知道你對少主一直忠心耿耿，為什麼要這樣做？」

「少主被這個女人絆住很久了，除了生了付好皮囊，沒什麼本事，將來更加幫不到他，這樣的女人，不如早點除掉，免得拖累他。」

「你不怕蘇羽會恨你一輩子？甚至殺了你？」冷音面有憂色的看著他：「你不能也不該這樣做。」

「蘇羽這個人相當聰明，否則我要殺他夫人豈不是易如反掌，之前我救過她幾次了，所以這一次，才讓你出面。」花離輕嘆一聲：「我也是逼不得已，總有一天，少主會知道我對他思慮周詳。」

「好吧！」冷音雖然面有難色，還是輕聲道：「從小到大，你從未開口求過我，這是頭一回。」

「多謝！」花離說完，看了冷音一眼，突然扔了個東西過來，冷音反手接住，見是一枚小小的蝴蝶珠花，貝母所雕，在月光下閃著流彩光。

「京城裡的女孩兒間，好像很流行這東西，依我看不過是貝殼罷了。」

花離的聲音淡淡的，隨著他的人一起消逝在夜色裡。

冷音呆呆站在屋頂上，縱使月光下也能瞧見她面上的飛紅，突然抿了抿脣，將珠花小心翼翼的揣了懷裡。

三天後，飛花苑。

皇上款待西越國小王爺，公主玉瑤，只因生母是先帝皇后，當年趙皇后設局陷害逼死了戚妃，自高覺登基後，雖然封了玉瑤為長公主，但卻對她從不過問，這次正是藉著議和的由頭，將尚且年幼的她早早指婚給了西越的太子，可憐玉瑤卻根本不知道這一切。

蘇羽早早進了宮，在飛花苑門口碰見了高陽，只見他迎上來笑道：「平日裡蘇太傅總是姍姍來遲，今日卻是破天荒的這麼早啊。」

「不知道我夫人一大早的什麼心思，非要去南雁閣，所以將她送過去我也懶得回府了，不如早點進宮來找你喝杯茶。」蘇羽漫不經心的說道。

「南雁閣裡又沒什麼人，她去哪裡幹什麼？」高陽笑道：「看來小娘子很喜歡那宅子。」

「她說南雁閣裡雅緻，要去那邊看看園子裡的花草，由著她去了。」蘇羽望著高陽微微一笑：「女人家總歸是麻煩，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去。」

飛花苑旁邊的暖閣，高陽剛剛坐定又起身笑道：「我想著了，前段時間剛貢來的一捧雪，滋味相當輕浮，你可得嚐嚐，我去讓他們拿過來。」

看著高陽走出門外，在對自己的貼身小廝吩咐著什麼，蘇羽眸中漸深起來。

不多時，只見兩個小宮女奉茶進來，卻不見高陽貼身小廝的身影。

蘇羽慢慢喝茶，眼中靜如寒譚。

南雁閣，孟汐獨自在花園中緩緩而行，如今春花爛漫，正在開得嫵媚之際，她手裡拿著小剪，剪了幾枝打算帶回去供瓶。

安遠寒悄無聲息的進來，遠遠望著她，方才策馬急奔的氣息才稍稍緩了些。

高陽派人來通知他，孟汐今日獨自在這裡，他覺得也許正是個機會。

黑三一早就發現了他，只是稍稍覺得有些奇怪，他怎麼會到南雁閣來？

除了黑三，其他人也都在，三個人躲在暗處默默看著安遠寒，猶豫著要不要清理掉這個不速之客。

一陣輕風吹過，只聽身邊響起一個極輕的聲音：「全部給我乖乖呆在這裡。」

黑三隻覺得頭皮一麻，還未轉頭，只聽旁邊黑七小聲道：「老大，你讓我們做什麼？」

「什麼都不許做！」花離的身影出現在他們三個人的背後，淡淡道：「你們只要給我乖乖呆在這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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