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命運劇變

我的內心有如萬馬奔騰，表情卻呆若木雞，陸云初卻給我一記曖昧的勾魂笑，將我拉回現實。

我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與陸云初相戀，他回應我的感情卻如此認真、深刻，可在今晚之前，我還對於是否要回到現實世界游移不定，我明明就知道我遲早得面臨抉擇，卻一直刻意忽視……

若我回去的那個世界，是沒有陸云初的世界，我能承受嗎？

一滴眼淚落在我的手指上，我尷尬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別誤會喔，我可沒哭，看到婚戒就哭的話也未免太老套了。」

陸云初卻拉住了我帶著戒指的左手，貼在他柔軟紅潤的脣瓣上，「那最好，我喜歡看妳笑。」

被他柔情似水的眸子盯著看，我感覺自己全身有些燥熱，我將手抽回，並將長髮撩向一邊，露出半邊鎖骨和頸子，並用手試圖搧涼。

沒想這個動作卻引來了男人的衝動，陸云初一把抓住了我在空中晃的左手，俯下身輕咬我的頸部──

「好癢啦！哈哈，陸云初你別鬧──」他的嘴脣擦過我頸部的細毛，害我一陣酥麻，咯咯笑了起來，還忍不住縮起肩膀。

陸云初卻沒停下，反倒加重了親吻的力道，兩手將我的雙手一左一右往我身後反扣。「嗯……？」他霸道地箝住我的雙手，我被弄得有些緊張了，「云初？」他一次次的舔吻著我的脖子，讓我的聲音變得軟弱無力，下腹部一緊。

陸云初突然彎下腰、一把用肩膀扛起我，我的腹部壓在他的肩頭上，雙腳騰空，還來不急抗議，人又給他壓在床上。

叔叔，你別老是一言不合就練格鬥技啊！

我鼓起臉瞪著陸云初，看他一臉裝傻賣無辜的表情，「你老是把我扛過來抱過去的，又不是小貓小狗還是小孩子！」我用雙手抵著他的胸說。

陸云初用手捏了捏我的臉頰，「抱歉，因為這樣比較快。」

「快什麼？」我竟然還天真地問。

「妳說呢？」他才說完，低頭吻住我的脣。我措手不及地被他滾燙的紅舌入侵，被動地回應著他不斷的挑弄，身體也越來越燙。

在我還沉浸於陸云初甜膩的吻裡時，胸前突然一空，我驚覺不對，嘴脣離開他的，往下一瞧，胸前的鈕扣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一個個解開，雪白的胸和酒紅色胸罩在他的面前一覽無遺。

我下意識地又用雙手護胸，一臉羞紅、擰著眉頭看著陸云初，可他的眼神變得深沉、呼吸混濁，「雙雙，如果妳不想要，我會停下來。」

他的雙眼凝視著我，等待我的回應。

我想要？不想要？想要？不想要？該死的這邊怎麼沒有一朵花讓我剝個花瓣問問老天？明明緊張得要死，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動也不動、像在期待他下一步動作。

陸云初抿脣一笑，低頭又是一陣舔吻。

他濕熱的脣舌在我的脖子、鎖骨一路落下綿密的親吻，我的身體越來越燙，心跳狂飆，好怕此刻和陸云初這麼親近的距離，會讓他發現我的慌亂……

我的大腿被他的右手來回撫摸著，那感覺又癢又麻，雙腿緊張地互相摩擦，一直到他灼熱的吻落在我胸口時，彷彿有股微弱的電流穿過我的身體，下腹部一陣緊縮，「唔……」我拱起身，嚇得睜開了眼睛，「云初……」

陸云初的雙眼迷離，看了我一眼，卻沒停止動作，「放輕鬆，雙雙……」他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令人難以抗拒。

我從來沒跟男孩子這麼親密，而且還是個成熟的男人，光這樣描述都令我心臟快炸了，更何況他現在還親吻著我從未被人觸碰過的胸部。

我的身子瞬間泛起雞皮疙瘩，被親吻的每吋肌膚感覺搔癢又濕熱，羞澀和愉悅的感受交雜而來，忍不住，從脣齒間溢出淺淺的嬌喘聲，那是連我自己都不敢聽的害羞聲音……

這時陸云初的一手從我的腰背探入，手指勾著我的內衣排扣、瞬間就把我內衣解開。

胸口一鬆的不安全感讓我徹底清醒，兩手緊張地推了陸云初的肩膀，讓他停下了親吻的動作。

男人挺起身，雙手交叉抓著自己棉質T-Shirt的左右下緣，往上一拉，一秒就脫了上衣，在我面前的是陸云初赤裸、線條分明的肌肉曲線，這正面的衝擊讓我頓時感到一股腦充血，急忙一手護胸、一手撐在床上，半坐著看他。

「等、等下──」我的雙脣不爭氣地顫抖，原本以為自己面對這一天應該可以冷靜一點，可一看到陸云初脫了上衣，意識到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將要發生，呼吸……困難啊！

陸云初一手按住我的後腦勺，炙熱的脣瓣覆上我的嘴脣又是一陣咬吻，我很快的又淪陷在他的攻勢裡，理智斷線。我們半跪坐在床上、兩舌交纏，我不自覺地將身體貼在他的身上，隔著一件搖搖欲墜的胸罩，我可感受到陸云初滾燙的體溫，我的雙手環過他精實的腰部摟住他，沒想到他的皮膚出乎意料地細緻，我下意識地摸了摸。

陸云初卻突然彈開，雙眼眨啊眨地看著我，臉頰泛紅、淺淺地喘息著。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叔叔，你怕癢？」我見獵心喜，一手抓著胸前的內衣，一手伸出食指在空氣中轉小圈圈，「咯吱咯吱──」

他看著我不安分的食指，擰了眉頭，嘴角一勾，「雙雙，別胡鬧，妳會後悔。」

我瞇起眼，陰錯陽差之下發現了他的弱點，我開心都來不及，邪惡的小手指就要出動，沒想到身體才一傾斜，陸云初的手腳更快，身體一偏、將我拉近他身側，還一把將我身上的襯衫和內衣給扯下，我尖叫一聲，翻滾到床上的一隅，抓了床上白色的蠶絲被把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包得緊緊的，此時，我的頭髮凌亂不堪、雙頰發燙。

陸云初看著這般狼狽的我，忍俊不住笑出聲，「好了，別緊張，雖然我很想繼續，但是，我知道妳還沒準備好。」陸云初突然恢復他一貫冷靜而溫和的表情，這轉變太快，讓我一時間傻了。

「咦？」

「傻瓜，雖然妳不喊停，可妳剛剛一直在發抖，我怎麼會沒發現呢？」他走下床，將被他扔在地上的灰色棉T拾起，逕自穿了起來。

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該怎麼說，有些鬆了口氣，但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別著急，我是個很有耐性的男人。」穿好衣服陸云初坐在我的身旁，低頭親吻了我的額頭。

雖然我不知道一般的男孩子是不是能像他這般顧著我的感受，可是，經過這次，我更迷戀他了……。我看進陸云初清澈無暇的墨黑色瞳仁，正視了內心多次浮現的念頭──我決定留下來，再也不去想小說的事，或是想回2015年的方法，我想陪著他，還有佳倩，繼續待在這個書中世界裏……

這一夜，我穿回自己的寬鬆棉衣後，窩在陸云初的懷裡，睡得很甜。

＊＊＊

隔天一早，我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陸云初的胸口，身體依偎著他，空氣中飄著他好聞的木質香氣。

「早。」他像是早就醒了，我才動了動，他便開口道。

「早。」我將頭在他的胸前蹭蹭，一種幸福的感覺在心口漾開，雙手緊緊抱著他，挪動身體貼在他身上，像隻撒嬌的小貓。

陸云初卻因為我的動作而有些彆扭，一下子弓起身、一下子換手抱我。

他的動作變換讓我有些不耐，「別動，不好抱……」我嬌嗔，心一橫乾脆整個人像無尾熊一樣滿滿的抱住他，還用一腳勾著他。陸云初被我這麼一纏，料是也無法亂動了，我心滿意足的閉上眼微笑，卻覺得還是有地方卡卡的。

我皺起眉頭，張開眼，由下往上地對陸云初瞪著小眼睛，「云初，你為什麼一直鬧？」

他一臉無辜，「我怎麼鬧了？」

「你的手就不能好好放著嗎？一定要卡著我嗎？不舒服。」

我抱怨完，陸云初將他的兩隻手舉起來，貌似在證明自己被冤枉了。

「哎？那這是什麼？」我將手往下一伸，扳了扳那卡著我大腿的硬物，陸云初卻突然全身一縮，將頭埋在我的頸子裡，低吼一聲。

「別這麼用力，不想讓我生孩子了？」他的語調有些古怪，熱熱的氣息吐在我的耳畔。

一股不安的猜想浮上心頭，我的手尷尬地鬆開那物，「你你你──」我睜大了眼睛，對著抬起頭的陸云初，震驚到說不出話。

陸云初雙頰泛紅，嘴角微彎，「雙雙，我再怎麼有自制力，也不能控制男人正常的生理反應。」

我簡直丟臉到想躲去床底下。

「啊唷你幹嘛不說！」我鬆開了纏住他的手跟腳，轉過身背對他，把臉埋在棉被裡，身體蜷起，像隻煮熟的蝦子。

腹部突然傳來一股溫暖的熱流，陸云初的手臂從後方環住我的腰，身體貼在我的後背，透過單薄的上衣，還可以感受到他具有彈性的胸肌和沉沉的心跳。「誰知道妳一起床就這麼熱情，我已經很努力在避了。」他的脣貼在我的後腦勺上說，我的臉都快燒起來了，還給不給人活？

折騰了一番之後，我們洗漱、更衣後就出門走走。

我在2015年之前，生活重心大多是讀書考試，媽媽也忙於工作賺錢，沒什麼機會離開K市，即便知道W市的好山好水遠近馳名，但在暑假也未曾來過，倒是常聽到同學分享寒暑假的家庭旅遊中、W市名列前茅。

司機阿祥載著我跟陸云初，在山路裡緩緩開著車，我們一路牽著手，感受這難得悠閒的假期，還有偽兩人世界的浪漫。

可這一切的靜謐與美好，卻因為我在路上經過雜貨店下來買飲料時，聽到店家正在看的電視新聞而變了調。

我手中的運動飲料滾落在地，老闆娘的叫喚聲也無法將我的注意力由那台釘在牆上的電視螢幕中轉移開來。我看著螢幕上的畫面，主播反覆在報導一起前晚發生的兇殺案。

今日清晨有人在巷子內聞到不尋常的惡臭，才發現有名女子死在廢棄的平房內，死因是被人用利器割斷頸動脈失血而死，身上還有許多挫傷，經過調閱巷子裡的幾個監視器已鎖定嫌犯，是一名在逃的通緝犯所為，兇手的犯案原因還在調查。

我看著螢幕上那名死者的名字和照片，全身的血液都隨之凍結，雞皮疙瘩起了全身，頭皮發麻，無法呼吸……

「佳倩……佳倩……真的是佳倩？」我的雙手不可控制地顫抖了起來，背脊冒了冷汗，腦子一片暈眩，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

我是怎麼回到陸云初家裡的，細節不太清楚。依稀記得他衝進雜貨店裡、看了新聞後，將愣在那兒的我帶走，旅程也隨之結束。一路上，他抱著我，但我只閉著眼，淚流不止，直到那巨大的痛苦淹沒了我，昏厥過去。

「沈小姐應該只是太過悲痛，陸總別太擔心，讓她好好休息，先不要讓她再接觸這些新聞，或是受到刺激。」

不知道我在自己的床上已經過了多久，在聽到門外的對話後，我沒有張開眼，只是靜靜地聽。說話的男人聲音有些年紀，估計是陸家的家庭醫生什麼的。

接著是一些人經過走廊的腳步聲，陸云初低聲交代傭人、管家的聲音，以及零碎的交談聲。我在床上動也不動，眼睛發痠，聽著房裡的時鐘指針沙沙的走著，不知道現在幾點，但很確定的是已經不是白天。

是不是因為我明明可以回到自己世界，卻貪戀留在陸云初身邊的幸福，才讓我身邊的人遭到報應？

我很難不這麼想，而一旦這個念頭鑽進我心裡，我的心就疼了起來，眼淚又再次奪眶而出，被刺激過度而紅腫的眼眶因為眼淚而傳來陣陣刺痛。夜裡，我在一直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反覆不定，陸云初躺在我的身側，抱著我，整夜未寐。

不記得我昏睡了多久，我在窗外的陽光照得我臉頰發燙時緩緩醒過來。

我坐起身，希望一切都只是場惡夢，卻因為身旁多了一個皺皺的枕頭，以及被單上散發微微的薄荷香氣，提醒我佳倩的死亡還是成立的。陪了我一晚的陸云初已經不在身旁，我覺得嗓子疼，輕輕咳了兩聲，口乾舌燥，很不舒服。

「雙雙姊？妳醒了嗎？」

小菀在我的門邊憂心忡忡地往房裡看了看，手中還端著一盤食物。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也沒力氣微笑。

「那我進來了喔。」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餐盤放在我房裡的書桌上，再將一杯溫水放在我手中，「雙雙姊，少爺他早上有個不得不出席的會議，他說等結束，會馬上回來陪妳，要我務必讓妳吃點東西，妳從昨天下午回來到現在都還沒進食……」

我看著她，很想追著她問那些新聞後續，或是確認新聞是不是有報錯受害者的姓名，可我又打從心底害怕，我還沒有勇氣面對。「好。」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許就只是讓身邊的人不要太擔心，就這麼微薄的一點點小事。

我喝了口水，緩緩起身，走到書桌前，拿起一個烤好的可頌麵包塞進嘴裡，食之無味。

小菀看我有乖乖在吃東西，鬆了口氣，坐在床沿邊看著我，「雙雙姊，少爺有交代，我不敢說太多，妳要堅強，有什麼事情少爺會照顧妳的。」

我轉頭看著她，「云初他，是怎麼跟妳們說的？」

小菀的表情有些糾結，像在斟酌自己要說的話，「少爺說……雙雙姊的好朋友去世了，案子還在偵查，暫時不要捕風捉影讓妳亂想，公司那邊少爺已經打點了，要妳最近好好在家休養。而且，前天晚上在渡假村發生的事情也上了新聞媒體，很多人在關切你們的婚期，還有幾家媒體每天等在門口說要採訪妳。陸夫人為了這些事情氣炸了，說少爺一個總裁怎麼可以在眾人面前單膝下跪呢。」

我這才想起來，前晚在渡假村開幕酒會上發生的事情，我下意識地看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頭空空的。

「雙雙姊，戒指被少爺收起來了，放在妳衣櫥裡的保險箱裡，他怕妳睡夢中戴著刮傷自己。我有偷偷看到喔，是很漂亮的鑽戒呢。雙雙姊，很遺憾聽到妳朋友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也許現在對妳來說，將注意力轉移在婚禮的事情上也比較好，少爺他為了妳這幾天也快忙壞了，公司、陸家、媒體新聞……」

我看著小菀，內心也很清楚，現在陸云初正為了我的事情奔走、煩惱，我不該再這樣委靡下去。

小菀離開之後，我洗了澡重新振作，回到書桌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那放了一天早已沒電的手機。我將手機插著電源、重新開機後，看著上頭跑出一則則訊息和幾通未接來電。我滑開已經多達一百多封訊息，大部分都是公司同事，對於我跟陸云初的公開關係一事震驚不已，我按掉了那些來問八卦的訊息，其中也有韓辰安的問候訊息。

接著，我注意到有三通未接來電和一個語音留言。當我點開未接來電時，心跳急遽加速──

「是佳倩！佳倩有打給我？」我的呼吸急促，看來電時間正是案發當晚，連續兩通都是她打來的。我的內心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馬上撥打語音信箱，希望留言的人是她。

等待語音信箱的每分每秒都令我煎熬，一開始我聽不到對方說話聲，只有沙沙的風聲，等了幾秒後，才有微弱而熟悉的聲音漸漸浮現──

「雙……雙雙，我、我好像看到……是那個人……」佳倩的聲音很小聲，忽近忽遠，最後只聽見她急促的腳步聲，隨即被切斷。

我心急地看了留言的時間，是週日的凌晨十二點半，那個時候，我跟陸云初正在W市的飯店裡，而新聞上說的遇害時間似乎就在這通留言之後……

想到這裡，我的胸口悶痛，「為什麼我就這麼巧忘記帶手機呢？佳倩那個時候究竟要告訴我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揉亂自己的頭髮，為自己的粗心大意痛苦不已。

一陣敲門聲響起，我看向門口的方向，是管家劉伯。

「沈小姐，稍後會有些警官來家裡要問您些事情，這事少爺也知道，他正在回來的路上，要您別擔心，他會陪您。陸家和警方高層有些關係，您不用有壓力。」

我點點頭，還沒聯想到為什麼會有警官找上門。

一個多小時後，陸云初和兩名警官一起進家門，我走到一樓，陸云初一看到我，隨即向前扶著我，「雙雙，妳身體還好嗎？如果不舒服，我可以請他們改天再來。」陸云初柔聲問道。

我搖搖頭，「我沒事，沒關係的，我也很好奇他們找我是不是有關佳倩的事，我很想知道。」

我和兩位警官點了點頭之後，我們四個人到書房裡坐著談話。

「沈小姐妳好，敝姓袁。這次來找妳，主要是我們調閱了錢小姐遭到殺害之前的通聯記錄，她打了幾通電話給妳但妳沒有接，妳知道是什麼事嗎？她有留其他訊息給妳嗎？」一名長相有些粗曠、聲音沙啞的男警官說。

我愣了一下，這下才豁然開朗。

我拿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那天，我跟云初去W市參加活動，匆忙之下沒有帶上手機，我也是今天才聽到她有留一則語音訊息，可我聽不出她想告訴我什麼。」我當著大家的面，將佳倩的語音訊息擴音撥放出來，兩名警官只聽完第一遍，就緊皺眉頭交換了眼神，好像有什麼心照不宣的默契。

另一名較高瘦的警官表情凝重對我說：「沈小姐，您這通語音訊息麻煩傳給我們，這是很重要的資料。」

我滿臉疑惑，「你們知道了什麼嗎？我看新聞說，那名嫌犯是通緝犯，還沒抓到，佳倩為什麼會被他殺害？她是個交友單純的人，看上去也不是有錢人，為什麼會被歹徒盯上？」我還是忍不住將滿肚子的疑惑一股腦問出來。

陸云初擔心我情緒太過激動，撫了撫我的背。而兩名警官卻緊閉著雙脣，好像不方便透露細節的樣子。

「袁警官，麻煩你們有什麼消息就告訴我未婚妻吧，有什麼事情，我再跟你們長官打點。」陸云初用沉穩卻不容拒絕的語調對他們說，我看了他一眼，心存感激。

袁警官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案發當晚，錢小姐參加公司聚餐，凌晨才回家。她在巷子口的便利商店買了一些衛生用品，結帳時她排在嫌犯的後方，原本也沒什麼特別，但從便利商店的監視錄影帶發現，她一看到戴口罩、帽子的兇嫌，就緊盯著他，還不時上下打量著嫌犯。從那之後，錢小姐的樣子就很奇怪，巷子裡的幾個監視器拍到，她刻意放慢腳步跟在嫌犯的後方，後來她拿起手機撥打了幾通電話，推測那時候她就是撥電話給妳。後來，嫌犯和錢小姐走到監視錄影器拍不到的死角，就沒有畫面了。」

我吞了吞口水，內心有股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們原本也找不到錢小姐跟嫌犯的交集，雖然錢小姐身上的錢包和手機被偷走了，可是根據我們的調查，如妳說，錢小姐也並不富有，劫財應該不是嫌犯犯案的動機。反倒是，我們回頭去調查嫌犯過往犯案的資料，發現一個巧合。」袁警官拿起他手中的小筆記本，我對他接下來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刻在我心頭上般的深刻而沉重──

「他在五年多前犯下一起情殺案，殺害了兩名女性，其中一名余姓女高中生，是錢小姐的高中同學。」

我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跳出喉嚨了，「你說……什麼？」

「我們過來之前也對您調查了一下，您也是K女中畢業的，還跟錢小姐、余同學同一屆，再加上錢小姐最後的留言，是不是有什麼您知道的重要訊息可以告訴我們？」袁警官面色凝重、語氣中帶有些壓迫感。

我低下了眉眼，心裡有千百個猜想，但所有的推想，都指向我最不想承認的那一個。

「你們是不是想說，佳倩她……認出了嫌犯就是五年多前殺害她同班同學的人？所以才被嫌犯盯上？」我不願提到余姓女高中生這個詞，除了不想讓陸云初有太多猜想，我自己，也下意識想避開提及已過世的余雙。

我的聲音哽咽而微微顫抖，一口氣說破之後，房裡一陣沉默。

袁警官沉默了半晌，「沈小姐說的沒錯，只是我們還想不透的是，錢小姐是怎麼認出嫌犯的？畢竟嫌犯戴著口罩、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還留了長髮，即便是熟悉的人可能都不會馬上認出來，更何況是跟嫌犯在五年多前就沒有交集的錢小姐。經過調查，嫌犯長期在不同縣市的廢棄老屋藏匿，靠著上網詐騙年輕女孩的錢維生，沒有固定工作，作息也低調。經過現場的痕跡和證據，錢小姐極有可能是被他拖到廢棄屋裡殺害的。」

我的手心發冷，「你們……有那天晚上拍到的嫌犯照片嗎？」

高瘦警官從黑色的包包裡拿出一個檔案夾，接著抽了幾張被放大的照片，看起來是從便利商店裡的監視錄影截圖下來的影像，我看著那畫素不是很清晰、但足以辨認兇嫌和佳倩的照片，心底抽起一道冷風。

「怎麼了？有什麼想法嗎？」袁警官問。

我盯著上頭穿著深褐色短袖T-Shirt的嫌犯，從照片上依稀可以看到兇嫌白皙的手臂內側有道黑色的陰影延伸出來，連這樣畫素差的照片都看到了，更何況是站在他後方的佳倩呢？

我不安的預感都成真了，我最好的朋友，竟因我無心透露的嫌犯特徵而死！

我蜷起身體、顧不得現場還有其他人，雙手抱頭忍不住痛哭起來。

「我未婚妻有些不舒服，麻煩兩位今天先到此為止，請回吧。」我聽見身旁摟著我的陸云初語氣不悅，對他們說。

「好、好，打擾了，陸先生、夫人，如果有想起什麼重要的線索，也麻煩通知我們，先告辭。」

他們離開以後，我窩在陸云初的懷裡，撕心裂肺地哭。

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

警察離開後的隔天中午，我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這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陸云初只問我一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的反應如此激烈，我顧忌若說出真相，很難不把余雙的事情全盤托出，所以沒有回答他。而他也就不再逼我，只是靜靜地待在我身邊陪我，等我休息或是睡著了，就去書房辦公。

我走到書桌前讀了手機的訊息，除了很多封還在追問我跟陸云初關係的訊息外，我特別打開了金美妍學姊的訊息。她發出多起求救訊息，說陸云初這幾天不進公司，雖然有些會議可透過視訊召開，但仍有很多公事因為他的請假而受到影響，公司高層開始議論紛紛。學姊不知道我發生什麼事，以為我是受陸家新聞影響所以心情不好，導致陸云初留在家裡陪我。她請我勸陸云初快恢復正常辦公，不然她快頂不住了。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放下手機，對著窗外的藍天白雲發呆，也知道我現在這個死樣子，是無法說服陸云初專心工作的。洗了把臉後，我把頭髮梳起、化了點淡妝，讓氣色好看些，往陸云初的書房走去。

陸云初沒有把門關死，我從門縫中，看到陸云初正緊閉著眼、用食指和拇指揉著眉心，看起來十分疲倦。

也許現在不是好時機。

正當我轉身要離開的時候，陸云初叫住了我，「雙雙？」

我轉頭，看他已經起身、往我的方向走來，我推開門，「云初……」

他的臉上隨即換上溫柔的表情，用手搓了搓我的手臂，「有睡好嗎？吃了沒？」

我撐起一抹笑容，「你別擔心我，我已經好很多了，倒是你，看起來都沒有好好休息的樣子。」我的手撫上男人的下顎，那上頭有些參差不齊的小黑頭，摸起來扎手，是陸云初難得一見的鬍渣──他一向很注重外型的整潔，這些雜毛根本不被允許活過夜。

陸云初靦腆一笑，「不好看對吧？等等我去處理。」他將我的手抓下，揉在手心裡，看起來相當在意。

我搖搖頭，「才不，你怎樣都好，只是我不想你累，尤其是為了我的事。云初，你去公司專心上班吧，八卦新聞的事情也別費心了，我壓根不在意。」

他皺眉，「雙雙，妳知道？」

「我逼著小菀死活也要告訴我，才知道你為了壓下媒體對沒背景的我做各種負面報導，動用多少關係和壓力，小菀甚至還說你在規劃買下電視台。」我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沉沉的心跳。

「我最好的朋友不幸去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就只有你了，我不要你也累垮。」我說著肺腑之言，陸云初是我留在書中世界唯一的理由。

陸云初用大掌揉了揉我的頭髮，「我不會垮的，我還有老婆要養。」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臉刷一下的就紅了，在他懷裡不敢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就乖乖聽話吧，專心回到工作崗位，我沒事的。」

「……嗯。」陸云初猶豫了一會兒才應了聲，還好，我的樣子似乎有說服他。


＊＊＊
在陸云初回到公司上班後連續兩天，他都加班到很晚才回來，而我為了讓他好好休息，也把他趕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我找了一天，趁陸云初去公司後，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傳訊息給他，告知他我想回K市一趟，去錢家上香致意，並問候錢媽媽。

他立刻打電話來說想陪我一塊兒去，我淡淡的回絕了他。

小楊將我送到錢家門口後，我看著一樓的鐵門是開的，還聽見裡頭有些撥放經文的聲音，錢家人似乎設了靈堂，而我壓抑在心頭已久的悲傷，才漸漸湧上。

「錢媽媽──」我一進大廳，就向跪坐在靈堂旁邊、摺紙蓮花的錢媽媽走去，還想安慰她呢，我自己就控制不住痛哭起來。

錢家人陷入一陣悲傷的情緒裡，只有孩子不懂，還納悶大人為什麼都這麼嚴肅。我看著錢媽媽暗紅色的眼眶，不知道她這段時間流了多少眼淚，孱弱的身體不時的因為站不穩而需要人攙扶。

我不斷擦拭自己臉頰上的淚水，看著佳倩的照片，還有錢家人，心中是百般的愧疚。

「佳倩，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在靈堂前哽咽、低聲懺悔，對於無意透露嫌犯特徵，我有千萬個遺憾跟悔恨，要是時間能倒轉、回到我們上次見面的那一天，我不要提起嫌犯的話，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被殺害的佳倩，在她掙扎到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有多害怕？多絕望？多無助？為什麼我沒接電話？為什麼我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想到這裡，我的眼淚再度決堤。

要是時間……倒轉？

我嘴裡喃喃自語了兩次，沒想到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竟在我離開錢家之後，占據我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沈小姐，現在您要去哪呢？」

我坐在小楊的車上，原本應該打道回府，我卻遲遲說不出回T市這個選項。

「小楊哥，我想去K女中。」有件事情，先前我就覺得奇怪，如果去那個地方確認，應該可以知道我的猜想是否正確……

從K女中的後門下車後，我沒有往學校裡頭走，反而是過了馬路，走進學校對面的小公園。我從高一起，就常跟小昭在考完試後買隻冰棒或是大杯冰飲料，到這個公園裡邊吃邊講垃圾話紓壓。後來跟佳倩雖然成了好朋友，但她每次考完試都只想留在學校寫小說，所以她從沒跟我們來過。

還記得某天我跟小昭剛看完一部有關時空膠囊的電影，便心血來潮買了兩個小玻璃瓶，要寫一封信給五年後的自己，而這件事情，佳倩壓根不會知道，更別說我埋藏玻璃瓶的地點。

我走到公園裡靠近盪鞦韆的那棵大樹旁，拿起下車前、跟小楊借的修車用板手，憑著印象選定了位置就開始往下挖。一落一落的土被我鬆開來，在公園裡散步的路人好奇地看著我，我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地漸漸加快，不知道究竟會不會挖出當年我埋的玻璃瓶？

乓──

我彷若聽見清脆的玻璃聲響，雙手下意識地停了挖掘的動作，我的呼吸漸漸急促。為了怕敲破玻璃，我將板手往旁邊一扔，顧不了泥土裡摻了一些碎石刮痛了我的皮膚，徒手奮力的撥開泥土。

當我看到熟悉的淡藍色玻璃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害怕的預感又來了。

「不敢相信，真的會有這種事情嗎？」

我用雙手把卡在土裡的瓶身緊緊握住後從土裡取出，扭開了上頭的塑膠瓶蓋，把裡頭的信和一個髒髒舊舊的手機吊飾拿出。

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有些泛黃、被摺疊的粉色信紙打開，上頭圓圓胖胖的字，是我的字跡……

「宇宙無敵世界第一大美女雙，五年過後，妳現在過得好嗎？有沒有成為大富婆還是嫁入豪門呀？不管怎樣，希望妳已經得到妳想要的一切，開開心心過每一天！P.S.把這手機吊飾送給妳現在喜歡的人吧！」

我看著上面字字句句出自穿書前、不到一年才寫過的內容，如今油性藍色原子筆的線條已經微微暈開，當時被小昭逼著我把心愛的手機吊飾放進罐子裡，現在看起來卻十分傻裡傻氣，這隻黃色小蠢貓，我怎麼會好意思拿給陸云初呢？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忍不住盯著那屬於2015年余雙的物品，明明像是被自己安慰了，眼角卻泛著淚……

回T市的路上我一直抱著那個玻璃瓶子，兩眼無神地看著車窗外，高速公路上一盞盞的路燈高速閃過，白色的燈光拉成一條條銀線。我無法停止腦中自然而然串起這陣子以來、已經被我串連起來的事實──

這裡不只是書中世界，還是未來。

這個猜想第一次浮現在我腦中的時候，是因為佳倩提到2015年的命案中、我家樓上住的姐姐。我在2015年之前，從來沒跟她聊過我家樓上住了誰，事實上，我也根本沒有必要跟佳倩聊到自己不熟絡的鄰居，甚至是她的男朋友。

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懷疑，目前所屬的世界除了佳倩的設定以外，還有部分是真實的，所以我突然對沈雙有了興趣。

我花了時間試著聯絡沈雙的哥哥，也就是沈雙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但沈雙的手機裡，哥哥的電話已經打不通，過去的通聯記錄裡面也只有幫忙匯款還錢的訊息。就像那本不可解釋的畢業紀念冊一樣，沈雙的一切像是P的，而余雙、佳倩在2015年的事情，卻是跟我穿書之前的狀況幾乎一樣。

若這裡只是佳倩設定的世界，那我手中的玻璃瓶要怎麼解釋？

唯一能推想出來的，也許是兩個世界的時空交疊了，又或著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書中竟能預見另一個時空的未來？不管那一種，我只知道，如果這個驚人的想法是真的，也許我可以扭轉余雙、鄰居姊姊，還有無意中被我害死的佳倩，三人的命運。

可是……

「雙雙，在回來的路上嗎？我事情處理完了，今天會早點回去。」

我看著手機上跳出的文字訊息，那是陸云初傳來的，為了怕他擔心，我回了一個笑臉。

陸云初，你呢？你是被設定的書中人物，還是跟余雙存在於同一時空的人？

我的奢望無疑是癡人說夢。

我是佳倩寫完小說後第一個也是唯一看過的人，關於陸云初的人設所有細節，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倒背如流，他怎麼可能是現實中的人呢？殘酷的理智讓我的眼淚又忍不住潸然流下，為了不讓小楊發現，我將頭偏過一邊，任它靜靜地乾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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