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二哥
風起,院中的菩提樹葉子被吹得沙沙作響。
孟汐驚訝的望著慈心師太:「慈心師傅,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慈心師太手持念珠,悠悠笑道:「還記得你重生那晚的事情麼?」
孟汐望著杯中的茶梗,看它一上一下的起浮,不由回想起一年前來……
水月庵,夜風如魅。
將軍夫人的靈柩停在這裡做超度,到了晚上有些森森的寒氣。
遠遠傳來腳步聲,踏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靈堂前無人守夜,長明燈一閃一閃跳如鬼火,映得室裡一片慘白。
只見一個長髮女子緩緩走了進去,望了一眼供在堂前的牌位,發出一陣冷笑,笑聲悽歷,長長頭髮被夜風吹起,看不清她的臉。
她一直到了棺前才停住,凝視了一陣,突然冷笑著掀開了蓋在亡者身上的薄被,上面散著的紙錢錫萡飄落一地,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容來。
那女子呆呆望著棺中,絲毫沒有害怕,突然落下淚來,良久,只見她伸出手去,抓起棺中女屍的手,從她腕上取下了那隻白玉鳳鳥的鐲子,戴在了自己的手上,飄然而去。
臨出門的時候,她狠狠一腳踢翻了靈前的灰盆,裡面燒過金銀紙錢的灰燼飄了一地。
「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她幽幽說了一句,慢慢向著後院廂房去了。
夜色漸濃,一切重歸寂靜。
想到這裡,孟汐眼中浮起痛色,那種看著自己躺在棺材裡毫無生氣的樣子,她並不覺得害怕,而是覺得陌生,總覺得那個人已經不是她,不過是付皮囊。
「雖然我不知道孟汐死時在想些什麼,但我醒來時,那種五臟六腑留下的絞痛滋味,卻是忘不了。」
慈心師太看著她:「上天再給了你一次機會,是不想讓你再次遺憾。」
「所以師太才將我關了起來,現在想起來,難為了玉衡小師妹,天天照顧我!」
「這世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會發生,但多數人因為害怕,所以會排斥,為了你的安全,我當時只能將你關起來。」
「是啊,就算我站在江家人的面前,他們也不會相信我就是江墨。」孟汐長嘆一聲,看著慈心師太:「不知道京州可有信來?」
「如果我說有信來,你真的要開啟麼?」慈心師太看著她。
孟汐遲疑了一下:「這一年裡,我往京州寄了多少信,卻沒有一個人相信我還活著,如今不管那信上寫了什麼,我只求個結果,江墨已死,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如果你能放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如果你放不下,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慈心師太起身去架子上抽出一本經書,從書裡抽出一封信來。
她將信遞給孟汐,淡淡道:「世間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天道輪迴,因即是果,果即是因!」
孟汐接過那封信來,望著上面熟悉的字型,似有千斤重。
「我想,我是放不下了。」她握著雪白的信紙,突然滑下淚來。
月明星稀,涼風悠悠。
蘇羽舉杯一笑:「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想起喝酒來了?」
「思鄉算不算?」孟汐往青瓷杯裡倒了八分滿,一口飲盡,引得蘇羽伸手擋了一下:「你慢點兒喝!」
「這紫蘇酒你還喝得習慣麼?」孟汐又倒了一杯,喝了個痛快。
蘇羽拿起壺來,幫她添了半杯,悠悠道:「以前喜歡青梅酒,現在只喜歡紫蘇酒了!」
「酒是個好東西!」孟汐仰頭又幹了,眼圈兒有些微紅。
蘇羽瞥了她一眼,伸手幫她添了半杯,自己連飲三杯,感覺壺中沒剩多少了,才將酒壺放下。
「你想回京州去麼?」他假裝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只見孟汐搖頭:「不想!那裡已經回不去了!」
「聽說江銘就快來京城了!」蘇羽淡淡道:「你想見他麼?」
「不想!」孟汐回答的很乾脆,酒也喝得乾脆,壺中已經見了底。
只見她微微嘆了口氣,搖了搖空空的酒壺,不甘心的放在一邊。
蘇羽伸手將她攬入杯裡,輕笑一聲:「不喝了!回頭喝多了又難受!」
「恩!」她低低應了一聲,問道:「我問你,你心裡介意過我的過去麼?」
「過去?」蘇羽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又說醉話,你哪來的過去?」
「我曾經……」她剛要開口,卻被蘇羽拈起一顆梅子塞進了嘴裡,酸得她皺了眉頭。
「你乖乖聽我說!」他扶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你說過去這兩個字到底指什麼,人世間多少輪迴,都可以算成過去,你數得過來麼?」
孟汐不語,他看著她,微微笑道:「你在水月庵裡那麼久,還沒參透?」
他握著她的手,緩緩將手放在她的心口處,淡淡道:「這世上最難的是心魔,所謂勇者無懼,智者無惑,仁者無敵,你能承擔這一切,便是勇者,你想通了,就是智者,如果放下了,就是仁者。」
孟汐痴痴看著他,月色照在窗前,他臉上淡淡暈著光,淡若白梅般的清雅。
「蘇羽,我沒有你那麼聰明,有些事我真的放不下。」她低頭,卻見蘇羽抬起她的下巴,悠悠笑道:「那就不放,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一起。」
她靜靜看著他,突然輕輕湊到他脣邊覆了上去,第一次如此主動卻火熱。
良久,蘇羽捧起她的臉,嘴角彎了彎:「你這是喝多了,還是清醒著?」
「有分別麼?」孟汐問道。
蘇羽突然笑出聲來:「沒有分別,但是今天你跟我說這些,我很高興。」
他伸手攬她入懷:「其實我這個人,只是看著聰明,你心裡的話,我哪會知道。」
她看著他,突然也笑了起來,帶著釋懷後的輕鬆:「那我還有一句心裡話,你聽不聽?」
蘇羽看著她,突然脣邊勾起一抹輕笑來:「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遇見你!」
「你怎麼知道?」孟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只見他打橫抱起她來,往榻前走去,淡淡道:「因為我這個人,聰明!」
蘇羽望著身下的她,喃喃說道:「生生世世,決不負你!」
涼風入夜,一室纏綿。
捨身塔,這裡原本是報國寺,香火也算旺盛。
只見一輛牛車緩緩在不遠處停下,孟汐獨自從車上跳下,轉身與趕車的小哥交待了幾句,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臉,手裡提著竹籃,裡面放著香燭,似是來還願的。
白塔佇立在報國寺後院,近看塔身已經斑駁的厲害,因為是高僧捨身之所,所以會有一些人到這裡來還願,。
孟汐將手中的竹籃放在地上,拿出香燭來,看上去像是正在還願,身邊不時有人來塔前拜一拜,她卻一直留在那裡,直到四周寂靜一片。
只見她在塔前擺了六隻蠟燭,像是一個品字。
「不知道姑娘許了什麼願?」
突然從旁邊走來一個人,一身黑衣,戴著斗笠,看不清表情。
孟汐頭也未抬,輕聲念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黑衣男子也開口唸道:「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她緩緩起身,取下兜帽,只見對方也取下了斗笠,叫了一聲:「阿墨!是你麼?」
不料孟汐卻眼中變色:「怎麼是你?」
「當然是我了!我是你二哥啊!」黑衣男子盯著她。
她冷笑一聲:「雖然多年未見,但我二哥並不長你這樣!」
黑衣男子看著她,繼續說道:「你真是江墨的話,不會連我都不認識吧?」
「吳小小,是我二哥讓你來冒充他的吧?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只見她眉頭一挑,突然低吼一聲:「江彥你給我滾出來!」
從不遠處低低傳來一聲輕笑,只見塔後轉出一個人來,粉青色的長袍,修長玉立,鳳眼微挑,薄脣含著笑意,看著孟汐。
那黑衣男子退了一步,輕聲道:「我也不得已,所以才試探一下小姐!」原來他叫吳小小,正是江彥身邊的小廝,江墨自然也是認得他的。
「這麼蹊蹺的一件事,我總要試試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江彥微微開口,聲音帶著調侃,上下打量著孟汐,笑道:「原來如今長這付樣子,不錯不錯,比起原來可是好看多了!」
孟汐看著江彥,眼圈兒卻是突然紅了。
「怎麼了?這些年沒見,越發沒出息了!」江彥笑了笑:「剛見面就哭什麼?還記得你幼時的奶孃叫什麼嗎?」
「我哪有奶孃,我是我孃親手帶大的,可惜她卻走得早!」孟汐冷眼看著他:「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儘管來問。」
「信裡該問的都問過了,只是你站在我面前,我還是想念小江墨那個笨蛋的樣子。」他自嘲的笑笑,輕輕嘆了口氣。
「江彥你這個蠢貨!為什麼現在才來?」她突然哭出聲來,像是小孩子一樣,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你知道我冒了多大風險才來的麼?」江彥揉了揉鼻子,抬頭望了眼天空,眼角的淚還是滑了下來。
「所以,你現在是信我了麼?」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只見他抹了把淚,想忍卻又忍不住,看著她,緩緩張開了手臂。
「二哥!」
只見孟汐毫不猶豫的撲到他懷裡,哭得泣不成聲,江彥抱著她,終於低低哭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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