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認

捨身塔前一片灰燼。

江彥拿出一摞厚厚的信札來，慢慢燒了，輕嘆一聲：「如果江墨的骨灰撒在這裡，便跟著這些信一起回家吧。」

說著又拿出一壺酒來，順著塔撒了一圈，說道：「這是我從京州帶來的酒。」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又仔仔細細打量了孟汐一遍，突然拍了拍她的腦袋：「我感覺像是多了個妹妹一樣。」

「二哥，你這次是陪著江銘一起來的？」孟汐問道，卻見江彥對她笑道：「你還是對那件事耿耿於懷麼？」

「大哥其實一直心裡記掛著你的，但你也知道，他一向那個樣子。」江彥親暱的摟了一下她的肩：「其實小時候大哥最疼你了，當初你要嫁安遠寒的時候，他不知道有多傷心！」

「可是我起初寫信給他的時候，他又是怎麼對我的？」

江彥搖了搖頭：「說句實話，這麼離奇的事情，的確很難讓人相信！其實我就是現在看著你也不習慣，聽你叫我二哥，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那我叫你江彥好了！」孟汐拉著他一同向寺外走去，卻被江彥拉住：「你別急著回去，真的不想見見大哥麼？」

她遲疑了一下，低頭道：「我想見他，可是他不會相信我是江墨的。」

「反正我們在京城還要待上一陣子，你若是有空的就來！城西秋鬆齋，我們暫時就住在那裡。」

「秋鬆齋，是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江彥轉頭看她：「聽說是蘇太傅新買下的宅子啊？」

「蘇羽不像是這麼高調的人啊？」孟汐皺眉：「他如此大手筆不怕惹來非議麼？」

「堂堂一個太傅，買座宅子有什麼稀奇，那個地方只是幽靜些，並不是什麼奢華之所，你夫君可是北越國第一聰明人，放心吧！」

「你可知道蘇羽他就是蘇星雨麼？」

「我知道。」江彥突然抓住孟汐的手腕，眸中一沉：「他可曾對你說過些什麼？」

她不明白江彥為什麼會這麼大的反應，怔怔道：「我起初也沒認出來，後來問過他，他也就承認了。」

「這個小子有些蹊蹺，但是我又說不準哪裡不對勁！」

江彥的神情有些異樣，讓孟汐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到底怎麼回事？」她反問一句，卻見江彥眼中變幻不定：「雖然蘇家與我們江家交情匪淺，但是我那時記得蘇星雨在很小的時候便被送走了。」

「他不是一直在外求學麼？」

「那是後來了，他幼時便被送走了，後來到了七八歲的時候，又被送了回來，對於這件事，蘇家的人守口如瓶，明明蘇家與江家是世交，也不曾聽到半分口風，所以我覺得他有點奇怪。」

孟汐瞪大了眼睛，努力回想著少年時的一切，她初見他的時候，的確是個天真少年的模樣，不由喃喃道：「我記得少年時的他便文采出眾，見人謙和有禮，只是似乎與同齡人疏離了些，有點孤僻。」

江彥若有所思道：「如今再見他，卻覺得他世故了許多，只是我總覺得他像個藏著很多祕密的人。」

「那時的事情我很多都記不清了，但是如今的他，對我很好！」孟汐看著江彥，輕聲道：「二哥，你知道麼？很多時候我心裡的恨，都是因為他，才放下了。」

她幽幽說道：「我只知道，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會辜負他的。」

江彥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她的頭：「他如今位極人臣，如果對你一心一意的，我也無話可說。」

今天的事情，我回去找個機會跟大哥商量一下，三天後我們還在這裡見面，你說呢？

「嗯！」孟汐點了點頭。

她沒想到的是，根本不用等到第三天，江銘第二天就來了太傅府。

蘇羽讓阿舍回來傳話，說有貴客到，讓府裡提前準備一下，孟汐讓如意去花廳里布置一下，自己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菜色。

眼前快到中午了，明珠說蘇羽回來了，她換了衣服便往前院去，剛到門口，不由愣住了。

只見蘇羽站在馬車前，車裡還跳下一個人來，身材高大，卷草紋的靛青錦袍，墨髮束起，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雙冷眼打量著太傅府。

「阿汐！」蘇羽看見她出來，叫了一聲，轉身對著那人笑道：「江大人，這位是內人！」

「原來這位就是夫人，叨擾了！」江銘面無表情的客套一句，隨即從她身邊經過，走了進去。

孟汐默默跟在他身後，幼時她爹守著京州，多數時候都是這個大哥教她讀書寫字，後來大哥跟著爹爹去帶兵了，便越來越少回來，她便和江彥一起留在家裡，每次江銘回來時，她都第一個跑出去迎他，如今再見面，竟如陌路。

江銘與蘇羽在正廳閒談，孟汐退到花廳去，指揮僕婦們備好筵席。

過了不多時，只見兩人相談正歡的走了進來，蘇羽神情輕鬆，江銘依然不苛言笑，卻聽得很認真。

孟汐見他們入座，剛要起身，卻見蘇羽輕聲道：「你去哪兒，一起吧！」

「你們談著公務，我在場有些不方便。」孟汐低頭，卻聽江銘淡淡道：「夫人客氣了，我也不是什麼要員，此番進京碰巧與太傅投緣罷了。」

「哦，如此還請江大人見諒！」她說著坐了下來，丫頭們伶俐的上前佈菜，此時只見端上來一道栗子雞，直接擺在了江銘面前，丫頭們剛要動筷，卻聽孟汐輕聲道：「不用了！自己來吧！」

蘇羽不明白她的意思，親自挾了一塊，卻聽孟汐小聲道：「他不吃雞！」

說著她轉過頭去，跟身後的如意說道：「去廚房說一聲，那道清蒸鴨子也不要上了，去換成炙牛肉，再炒兩個素菜來可以了。」

江銘眼中閃爍了一下，慢慢吃菜，並沒有說話，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碰過那道栗子雞。

只有江墨最清楚，他的喜好，還有他從小就不吃的東西。

最後端上來道點心，卻是孟汐親自做的，江銘怔了一怔，隨口說道：「水晶糰子？」

「太傅心思周到，沒想到府裡還有會做京州菜的廚子？」

「江大人誤會了，這道點心是我夫人親自做的。」蘇羽微微一笑，卻見江銘盯著桌上，伸筷挾起一個水晶糰子，輕輕咬了一口，這一個糰子，他吃得極慢。

蘇羽嚐了個糰子，對著孟汐笑道：「說起來我最愛就是這個，吃起來很是酸甜爽口。」

孟汐笑道：「我在裡面加了陳皮，正好中和紅豆的甜，吃起來是不是格外爽口呢？」

「原來是這樣，有點意思。」蘇羽望著她會心一笑。

此時，只聽江銘緩緩開口：「其實這道水晶丸子，裡面原本只有紅豆，而我唯一吃過裡面放陳皮的，是我孃的做法。」

孟汐聽到這裡，不由覺得胸中一片酸楚，這道點心的確是她孃親手教她做的，所以從小到大，她都以為裡面是應該有陳皮的。

「敢問蘇夫人是從哪裡學到這種做法的？」江銘淡淡問道。

孟汐有些失神，想起他曾經回信怒斥她一派胡言的時候，不由心又有些痛，恍惚答道：「許是碰巧吧，今天並不知道江大人會來，看到廚房裡有材料，就順手做了。」

江銘不語，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卻見蘇羽此時對著下人們揮了揮手，摒退眾人後，他也站了起來，微微一笑：「江大人，我先失陪一下。」說著走了出去。

孟汐呆呆坐在桌前，剛要起身，卻聽江銘低聲道：「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你見過江彥了？」他盯著她，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只見她咬了咬嘴脣，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會給我寫信？」江銘放下杯子，又道：「你憑什麼說自己就是江墨？」

「我叫孟汐！」她苦笑一聲，幽幽說道：「江墨的骨灰撒在了捨身塔，所以我並不是她。」

「你當然不是她，我妹妹長得跟你一點也不像！」江銘說話毫不留情，孟汐拼命的忍住，不讓淚水掉下來。

「江大人不用在意那些信，原本寫與不寫，都沒有分別。」孟汐抬頭，眼中苦澀，輕聲道：「只要你們過得都還好，就好！」

「你怎麼知道我不吃飛禽的？」他眼中漸泠，繼續追問，完全不在意孟汐的淚水已經決堤。

「我猜的吧……」她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抽泣起來。

「你怎麼知道江墨那麼多事的？江家的事情你還知道多少？江墨到底是怎麼死的？」

一連串的問題讓孟汐無法回答，泣不成聲。

江銘盯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他低吼一聲：「所以你當初為什麼要嫁給那個混蛋！」

孟汐猛然抬頭，瞥見他眼圈兒微紅，盯著自己：「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麼？」

她突然發覺原來痛徹心扉的人，並不是只有她一個。

江銘眼中漸漸平復了下去，只聽他低低叫了一聲：「阿墨！」

「大哥！」她聲音顫抖的不像樣子，心裡卻覺得無比的高興。

此時蘇羽悄悄進來，將她攬進懷裡，拍了拍她的頭，輕聲道：「你大哥，早就知道了，否則也不會帶著江彥一起來。」

她緩緩抬頭：「難道你也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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