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報應

「如果我告訴你，有嫉妒的成分在裡頭，你信嗎？」沒想到方齊雲會這麼說。

薇茵蹙起眉頭，「嫉妒？」

「是的！」他的表情平靜了許多，「原本求狼蠱的時候，是想給池立勳用的。可是，當時老宅不缺人手，我只能應聘到池禹森身邊去。當我看到他受盡了池立勳的疼愛，錦衣玉食又權力無邊，再想想我跟母親曾經度過的悽楚日子，心理落差是難以想象的大。」

「然後你就給他下了蠱？」她還是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牽強。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到池立勳對他說，整個池家以後都要靠他支撐。當時我就想，如果池禹森廢了，池家是不是就快倒了？」頓了頓，「池立勳最在意的就是池氏興衰，池氏一倒，對他來說不啻是滅頂之災。」

薇茵終於有些明白，「即便鬼使神差地給池禹森下了蠱，你卻遲遲沒想要他的命，是不是因為這麼多年來跟他之間已經產生的親情？」

方齊雲並未否認，「偶爾是會後悔。但每當看見池家子孫團聚一堂，再想想我母親所遭受到的一切，那種想扳倒整個池氏的心思便冒了出來……」

薇茵一下子讀懂了方齊雲的心思，雖然他的所作所為有失偏頗，卻叫人恨不起來。

兩人都沉默下來，一路趕回了陽城別墅。

沒過多久，保姆也帶著颸兒趕了過來。

好久沒有見到方齊雲，小傢伙對舅舅簡直親得要命，兩人打打鬧鬧玩得那叫一個開心。

薇茵望著他們倆，心中不免感慨，——其實颸兒不可以管方齊雲叫舅舅，而是應該稱呼其五爺爺。

至於她，已經得知方齊雲是池禹森的五叔，以後要怎麼面對，這是個不小的難題。

吃過晚飯，方齊雲又跟颸兒玩了一會，這才幫他洗澡，然後哄他睡覺。

颸兒睡著之後，薇茵想跟方齊雲談談，可是他推脫太累了，她便只能作罷。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去喊他吃早餐，卻發覺他已經不見了。

床上的被子收拾得平平整整，上面放了一封信。

薇茵心裡一慌，拿在手中，看到信封上標明要她親啟。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抽出裡面的一頁紙，確是方齊雲的筆跡無疑。

內容如下：

薇茵，我走了。

如果不是用這種不告而別的方式，我是不會捨得離開你的。

我知道，你不惜用自殘的方式保住他，是因為你愛他；而你用同樣的方式保住我，是因為我以前對你好。

別問我會去哪兒，沒有你，左不過都是流浪罷了！

我答應你，會照顧好自己；你也答應我，再給他一個機會，因為他很愛你，而且，颸兒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另：不必擔心他的蠱毒，沒有第一百次的發作，其餘九十九次不過是零。

落款是他的全名。

拿著薄薄的一張紙，薇茵卻覺得它重得要命。

方齊雲，這個從始至終都默默溫暖她的男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她的世界。

晃了一會神兒，她這才想起借了保姆的手機打給他。

然，關機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響著，表明了方齊雲是多麼的決絕。

薇茵不禁心生難過，卻不知，有人比她更加難過。

池家老宅的主樓餐廳，池禹森坐在餐桌前，狀態已經不能用一個「差」字來形容。

同樣不太有精神的池老爺子疼孫心切，坐下後，自己沒吃東西，先勸孫子好好吃飯。

可是，說完了一遍，池禹森卻沒聽明白。

他心不在焉地看向爺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老閆是個細心的人，也跟著觀察池老爺子，結果，幾眼之後，頓時大驚失色。

卻原來，老爺子的嘴巴和眼睛都有點歪斜！

池禹森立刻拿出手機分別給丁醫生和馮老打了電話。

隨後，叫來幾個力氣大的男傭，讓他們小心翼翼地把老爺子抬回了臥室。

半個小時過去，馮老和徒弟丁醫生一同坐著醫療車趕了來。

中西醫會診之後，確定池老爺子這是腦中風，雖然程度不是很重，但因為年紀太大，想要完全恢復，已經不太可能。

而且，從此後他不可以再動怒，行動也要受到限制，必須由專人來照顧生活起居。

老爺子倒是很看得開，躺在病床上，不停用歪著的嘴巴含混地嘟囔著，「報應，報應啊……」

一通忙活，待馮老和丁醫生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池禹森一直伴隨在爺爺身邊，並未通知弟弟妹妹們，——他們若是都來探望，人多反而影響老人家休息。

為了能夠多陪伴老爺子，他索性讓閆叔去小白樓把日常用品都拿過來，從今開始他就住在主樓了。

池禹森覺得，爺爺已然變成這個樣子，除了多陪他說說話，也沒什麼別的辦法。

而小東西的行蹤，則是他最操心的事情。

為了不被他定位，她應該是把手機給扔了，現在這種狀況，跟當年的忽然失蹤有一拼。

不過，池禹森卻毫不氣餒，他決絕地對不久前才聘請的四名保鏢說道，「不管用什麼路子，黑的白的都無所謂，只要能找到她，就給你們每人二十萬做獎勵。」

可即便是重賞，也沒有盡如人意的結果。

然，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三天後，魚薇茵竟然主動回來了。

當時他正在陪爺爺說話，就看老閆像見了鬼似的跑進房間，嘴裡不迭地說著，「魚小姐回來了，魚小姐回來了……」

池禹森側頭擰眉，「她回來了？」

「是的，就在樓下客廳裡。」老閆頓了頓，安了一下心神，「還領著個兩三歲的男孩……」

後面這句話，令池禹森有些驚訝，連躺在病床上的池立勳都跟著精神了許多。

「老閆……，你說……她……領個……孩子？」老爺子含混不清地問道。

「是啊！關鍵是，那孩子，還管她叫媽媽！」老閆又扔出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炸彈。

池禹森聽罷，臉上鋪滿了寒色，「閆叔，找人抬我下樓！」

老管家趕緊跑出去叫人。

幾分鐘後，池禹森來到樓下客廳，進門時，他攥緊了拳頭，可見，是有些緊張的。

「怎麼捨得回來了？」明明想把人家狠狠攬入懷中，出口卻是冷冰冰的怨懟之詞。

薇茵淡然一笑，轉頭看著依偎在她身邊的兒子，「颸兒，他就是你的親生爸爸。」

這句話，對池禹森的震撼遠比對颸兒的震撼要強烈得多。

他活了四十年，幾乎第一次被驚到了成個程度，——儘管從二樓下來的路上已經做夠了心理準備。

「魚薇茵，你這是什麼意思？」分明聽得很清楚，卻又無意義地問了一遍，大概是為了緩解驚訝的情緒。

沒等女子迴應，小傢伙已經跳下沙發，走到他的面前。

「爸爸，你的腿，痛嗎？」問話的同時，肉乎乎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膝頭。

那麼自然的一聲「爸爸」，不做作，不生疏，不勉強。

池禹森只覺得這稚嫩的童音錘打進了他的心臟，有那麼一丁點的疼痛。

「媽媽說，爸爸為了救人才傷了腿。」颸兒認真地揚起小臉兒，「所以，爸爸是英雄！」

那個自豪的表情，再專業的童星也演繹不出來。

池禹森穩了穩心神，用大手扒拉一下孩子的頭髮，「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颸兒甜甜一笑，「爸爸，我有兩個名字。我的大名叫魚至信，我的小名叫颸兒。」

男人睨了女子一眼，然後，挑起眉毛看著孩子，「颸字怎麼寫？」

小傢伙想了想，「好像是『風』字加「思」字？我還不會寫，我是聽媽媽說的。當初媽媽生我的時候差一點就死掉了，然後風爸爸救了媽媽，然後我的名字就是為了記住風爸爸。」

孩子太小，表達能力有限，但已經把名字的寓意說清楚了。

「哦，原來你就是颸兒啊！」池禹森看似在跟孩子說話，實則目光一直落在女子身上。

這時候，閆叔從樓上跑下來，身後還跟著幾個男傭，說是老爺子請薇茵母子上樓說話。

薇茵便抱起了孩子，閆叔推著池禹森，一行人出了客廳。

「媽媽，我們去哪兒啊？」在二樓走廊，颸兒悄悄問媽媽。

薇茵親了下孩子的臉頰，「帶你去看你的曾祖父。」

「什麼是曾祖父？」孩子好奇地問道。

池禹森替薇茵回答道，「曾祖父，就是爸爸的爺爺。」

颸兒想了一下，點點頭，「謝謝爸爸，我懂了。」

推著池禹森的閆叔不禁扁嘴點頭，心裡感嘆著，這孩子太懂事了。

進了老爺子的房間，薇茵稍微吃了一驚，轉而想到那天發生的事情，也就明白了一切。

她把孩子抱到床邊的椅子上，俯在他耳畔輕聲說道，「颸兒，這就是曾祖父。」

「曾祖父，你生病了嗎？」小傢伙不僅沒有懼怕病到脫相的老人，反而關切地問了一句。

就這麼幾個字，令叱吒一生的池立勳頓時潸然淚下。

颸兒先是一愣，隨即，跟媽媽要了一張紙巾，下了椅子，爬上病床，伏在曾祖父身旁，為他擦拭眼淚，口中還不停地念叨著，「曾祖父乖，不痛啊……」

薇茵欣慰地微笑著，然，卻被身側的池禹森捉住了腕子。

「讓孩子陪陪老爺子，你跟我來。」說著，不管不顧地驅動輪椅，帶她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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